没想到新进府的夫人竟是个不容人的。张孺子微微觉得有些诧异,毕竟这位夫人可是王爷当年亲自求取的人。
青蕴瞧着张孺子略显惊惶的眼神,心中也有些不落忍,但旋即便又将这情绪拂去。又说:“我自进府以来,从未来瞧过张孺子,是我的不是。但同样张孺子也从未来见过我,是不是太失礼,不晓得的还以为张孺子是恃宠而骄呢。”
张孺子张张嘴却不说话,她是个心死透了的人,王妃要说什么就随她吧。
“一个小小孺子,竟能张狂到如此地步,我不能治你,自然有旁人来治你。”说着便拂袖而去。
很快张孺子对王妃不恭之事就传遍了整个王府。而所有人未料到的事,王爷竟然申斥了王妃,并且当晚又留宿在张孺子的院中。
那一晚,青蕴燃着红蜡烛,眼眶是红的,院子中的红梅艳丽如血,天空也渐渐开始飘起雪花来。
她正半躺在床上,对着书发呆,就听落玉过来说:“夫人,季侧妃求见。”
合上书页,又略略平复了心情。“让她进来。”
季如璟最近来她这里,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勤。想到这,青蕴留了个心。
“夫人这是怎么了?”
季如璟瞧着青蕴眼眶的红肿,用极是诧异的语气问她。
“无事。”她敷衍季如璟。
“是我不好,我早该提醒夫人的。也是那张孺子,实在气人。”
“季侧妃,我想着,我实在是不能容忍她了。”她声音很低,低的就仿佛若是不留心就会听不清楚一般。季侧妃神色一动,却见青蕴立即道:“我不过说说而已。”
青蕴抬起头看季侧妃,脸上流露的是小鹿般惊惶的神情,就仿佛是一个孩子做错了事,生怕受到大人的责备。
“夫人放心。”
在季侧妃的安抚之下,青蕴面色稍霁,又随便说了一些话,其实也无非是像季侧妃打听王爷与张孺子罢了。季侧妃好一番的添油加醋,眼瞧着她心绪不宁,心里更是得意。
季侧妃走后,小惠过来问她要不要给王爷留门。她登时神色就垮了下来,将枕头往地下一掷,之后便自顾自的躺下去睡了,也不管吓得花容失色的小惠。
“你快些出去吧,夫人今儿心情不好,教训起人来的话可别牵累你。”
小惠听落玉这样说,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岔岔。不过是因为自己出身低微,就注定要被人当做地底的泥。何况留不住丈夫,只能骂自己一句没本事,何苦来牵累旁人。一想到此,小惠心中微动,便低声对站在房门口的落玉说:“夫人是王妃之尊,自然不能像侍妾们一样纡尊降贵,若这个时候有人来替夫人分担,将王爷的心拢回夫人身边,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本以为自己这一番话,十有八九会招来讥讽,却没料到落玉的脸上并无责备之意。这就更加镇定了小惠的心神。也更加让小惠觉得自己的计策可行,便勉力一笑,再接再厉道:“不知道夫人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什么人选?”
小惠本来就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被落玉这么一问,脸颊更是羞得通红,却还没来得及答她话呢,落玉就带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对小惠说道:“实话不瞒你,夫人倒是挺喜欢二姐的。”
小惠听听罢,脑子的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之后落玉说了些什么她也听不太清楚,只知道夫人叫了一声落玉,就甩下她往屋里走。却全然不知在她走后,落玉回头瞧着她背影时那讥诮的神情。
翌日晌午的时候,季侧妃正在青蕴房里喝茶,就听脆枣神色匆匆的进来道:“夫人,张孺子死了。”
听说死的时候神色平静。
季侧妃意味深长的瞧了青蕴一眼,而青蕴只是垂下眼睛,淡淡的说了声知道。她这个反应倒是出乎季侧妃的预料。
“着人将她安葬,通知她的家人。不过已经近了年关,这事要办的低调些。免得沾了晦气。”
“张孺子也是命苦。”
季侧妃平日里最喜欢火红的狐皮,光红色的狐裘就有整整五套,性喜奢华,又娇气张狂,可青蕴却没料到她竟然这般心狠。不愧是将门之女。
“命再苦,也风光过。”
她脸上没有一点点惊慌的样子,全不似前几日那样迷茫、无措以及惶然。
“夫人晚上不怕做恶梦吗?”
“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怕什么。”
说完,便目光灼灼的看向季侧妃。她的眼神让季侧妃很不舒服,季侧妃带着那种不舒服微微一笑,说:“她的身子,本就很难撑过这个冬天。”
“季侧妃回去,还是多抄抄《心经》的好,这眼瞧着就要过年了。”
季如璟本来尚算平静的心绪突然涤荡开来,猛地一震之后,她明白她掉入了王妃的圈套。但越是这样,季侧妃笑的越自然。
“我不信神佛。”
“那张孺子的身后事,就劳季侧妃处理了。眼见着就要过年,我抽不开身。”
季如璟哪里能答一句不是。于是笑吟吟的应了,青蕴又将画枝拨了过去,又说了许多无关的话,两个人才散。
她终归是没有下手。她猜季如璟在知道陶越轩进了张孺子的房之后会坐不住,也猜季如璟在知道自己起了杀心之后,决意拿自己当挡箭牌,早早解决这个祸患。因为她以为自己没胆量。
季如璟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陶越轩,不然她何必这么急吼吼的除去张孺子。
其实她从没想过凭自己的手除掉那个人,只是不愿意陶越轩相信旁人而不相信自己罢了。话说到底,是她太犟;宁愿脏了手,也不愿被人当废物。她喜欢势均力敌的关系,不论知己,还是夫妻。
吃过晚饭,万妈妈就过来说要给她请安。万妈妈面上亦是哀戚容色:“府里出了这种事,想来夫人也觉得不吉利。”
“生死有命,这样的事,我与妈妈都拦不住。”
万妈妈这才笑了,又说:“听说夫人将事情交给了季侧妃打理。”
青蕴点了点头。
天气冷,二姐躲在房子里,一边想着昔日在庄子上的好日子,一边想着飞黄腾达之后自己的好日子。
“你发什么痴。”
小惠进来见她坐在床上,气便不打一处来。夫人是个好相处的主子,平日里也不给她们多派活。之前见了二姐还好,虽然不喜欢,但是也没现在这么厌恶,但如今的二姐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危及她地位的小蹄子。
二姐皱皱眉,其实她打心眼里瞧不起小惠。但是小惠资历比她老,在夫人面前感觉也很说得上话,所以在面上,她从不顶撞小惠。
于是也只是站起来往屋外走去。
却没成想她这个动作更是激怒了小惠,更让小惠认定二姐现在得了势瞧不起她。
“你站住。”
“你今天是怎么了?”
二姐素来是不屑于与小惠这样的人拌嘴的。
“怎么着,说你两句就顶嘴,真当自己是主子不成。”
“无聊。”
“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我说你无聊,怎么着,你还能打我不成?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仗着夫人喜欢你,狗仗人势。”
二姐声音轻曼,脸上更是带着一种小惠几乎是学都学不出来的蔑视的神色,小惠气的气血瞬间上涌,冲上去就要打她。
“夫人,夫人您得替我做主啊。”
二姐捂着脸旁若无人的跑进来的时候,青蕴正在同万妈妈聊天;她神色颇是平静的看着二姐,万妈妈却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轮得着你大呼小叫的。”
二姐无端被小惠劈头盖脸打了一耳光,本来想还手,却又觉得不是女子该有的行为,于是便踩着小步子跑到前头,只求夫人能垂帘。夫人素来是个好性子的,何况她这样梨花带雨,若是这时候碰见王爷,说不定就能……
“有人欺负我,妈妈还不准我哭一哭吗?”
万妈妈适才认清这人是青蕴娘家的丫头,遂也就收了声,免得讨主家的嫌。
“这是我娘家的丫头,让妈妈见笑了。”
“哪里的事,小丫头有时候不懂事,多教教也就好了。”
万妈妈笑呵呵的说。
“本还想与妈妈多叙会家常,没成想。”
“不碍什么,何况夫人对老奴这样客气,本就是老奴的福分。”
“万妈妈真是严重了。”
二姐一直跪在地下,冷眼瞧着夫人同万妈妈说话,竟是瞧都不瞧她一眼,一时之间,她的委屈便决了堤,眼泪刹不住的掉了下来。
“老奴还是先走了吧,如今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一早,老奴就回来伺候夫人。”
“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我让人送送妈妈。”
万妈妈忙说了句不必,走之前瞧了二姐一眼,心道,倒是个美人坯子,只是过于娇气了些。这人,总归得知道自己的身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