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们碰在一起说太太们的事,小姐们碰在一起自然也说着女儿家的事。青重与文英候沈家的女儿沈昭情厚,青文也有自己的庶女圈子。倒是自打回京以后就总是在守孝青蕴却发现席间的小姐她竟是一个都不认得。
青重见她默默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便问她:“三妹妹是头一次出门交际行走吧。”眉眼间颇是自得的样子。青蕴偏过头去看她的时候亦能看见身边人的表情,心里暗骂青重一句蠢,却还是不轻不重的说:“在京里确实是头一遭。”
“原这就是青府的三小姐啊,方才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我还打量着是哪个不知道规矩的丫头呢。”
说话的正是沈昭。文英候家的大小姐,青文最最要好的姐妹。却还没等青蕴开口呢,就听一个人突然开口道:“这么久不见,沈姐姐说话还是这么急躁。文英候府的好教养,怎么到了姐姐这里就显得这么名不副实。”这话说的并不厉害,却也不十分软和。
青蕴循着那声音瞧过去,却见一个女子正含着一双妙目看她。女子身子颀长,身上兼具着南方女子的细腻与北方佳人的英气。
“你……”
沈昭想驳个什么,但发现周围已经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又想着毕竟不是自己家,也就不敢太过放肆。
“方才我那里有些不方便,所以来迟了。”
她笑着对青蕴说道。
“大姐姐是东道主,自然不像我们这么清闲。”
她听了青蕴的话,眼睛里又闪动出不一样的光。本来自己只是受母亲的叮嘱过来看看,但现在她却起了与这个母亲口中的表妹结交的念头。几个要好的姐妹都在祖屋那边,自己离开京里这么久,又马上就要出嫁,日后想在找个说体己话的姐妹想必是难了。
“沈家姐姐总是这样,声音虽然动听,实实在在听起来,却总不是那么个意思。”
说话的女孩子声音十分稚嫩,冯清光听了,便说:“潘家妹妹越长越好看了。”
“哪里有冯姐姐好看。”说完便微笑着跑开了。
刚刚说话的是潘家大房的次女潘莹,青蕴瞧她一副天真样子,便也道:“妹妹慢些跑,当心摔着了。”
潘莹听了,便也回过头来对她笑。
因离开席还有些时候,冯清光便准备带着她们去放风筝。冯清光是冯家长女,再过一个月就要满十五岁,听说已经在议亲了。
潘莹吵着要同青蕴放一支风筝。
她才十岁,眉眼还未长开,又因生的白嫩,实在是一个雨雪可爱的小人儿。放风筝的时候她悄悄跟青蕴说:“沈家姐姐脾气可坏了,不过青姐姐,你可真好看。”
“莹儿也好看,莹儿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呢。”
天上飞着那么多风筝,女孩子们玩的都有些疯,就连青重都笑着跟青蕴说:“三妹妹你的风筝飞得可真高。”
正说着,潘莹却突然扯了扯正准备给青重回话的青蕴,说:“青姐姐,风筝不见了。”
风筝断了线。
“没事,姐姐替你去寻。”
“这是怎么了?”
“风筝断了线,我说替莹儿去寻。”
“这样的事,交给下人也就罢了,不过一个风筝。”
冯清光说道。但青蕴瞧了一眼眼泪汪汪的潘莹,便道:“我瞧风筝是往那边掉的,我自己过去也就罢了。”
冯清光瞧了一眼青蕴说的方向,心想这都是女眷呆的地方,想必也不会有男子过来,便也不再阻拦。只是说了一句:“若是找不着也就算了,你可快些回来。”
“我晓得,姐姐先带着莹儿再放一个风筝吧。”
“我跟着青姐姐去。”
“莹儿去跟你冯姐姐放风筝,等到时候新风筝放起来了,姐姐就回来了。”
冯清光不禁又瞧了青蕴一眼。脾气是这样好,言语间又透出一股十足十的机灵。而她素来是喜欢机灵人的。
其实不止为潘莹的风筝,她亦是想一个人在找个寂静地方走走。青重有句话说得不算错,她的确很少出来行走交际。也因为这样,心里总是觉得拘束放不开,这时候的春风还是有些料峭,吹在人脸上的时候并不全都是暖意。
人语跟笑声渐渐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寂静与吹不断的春风。又转了一个弯,很开阔的一片地方,她想往前走,却见一个男子背对着他,他的面前是一片微澜的死水。青蕴忙要转身,却见那湖边的桥上有人坠了下去。她心里一惊,身子也就有些不稳。
“你为什么不救人。”
她冷眼瞧着那个男子的背影,却见男子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水里的人在挣扎,却没有半分的动作。青蕴不禁有些恼了。
男子回过头来,他的神色平静异常。他的眼睛是深邃的,看起来便显得有些冷峻沉默。可是他却突然对她笑了。
“姑娘喜欢站在后面吓人吗?”
青蕴不接他的话。好看的人她看的多了,远的不说,她自己天天对镜自照顾影自怜一样的觉得佳人遗世而独立。
“公子,您为什么不救人?”
她一字一顿地说。
“你没发现她已经被救起来了吗?”
青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登时觉得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刚刚那是把人从水里捞起来的人也是我的人。我虽未救她,但她却并未因我而死,所以姑娘可千万别觉得我心狠。”
男子三言两语替她解了围。
“是我鲁莽了。”她不晓得这个人是谁。只是男女大妨,瞧他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想来已经娶妻生子,而自己正是待嫁闺中的年纪。这样的地方,又是孤男寡女的,要是被人看见,难免有些瓜田李下的嫌疑。于是她忙又道:“今日的事还请公子不要说出去。”
男子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脸上便浮现出一种了然的神色。“姑娘是怕被人说闲话吧。这一点,姑娘放心。”
“那就多谢公子了。”
说着她便飞快了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殊不知那男子在她走后对着她的背影瞧了许久。
回去的路上,她脑子里不停的盘算着刚刚那人是谁,却不知道刚刚落水的那人便是冯家庶出的二小姐冯清光。
顺成侯夫人听了冯清光落水的消息大怒,却又碍着今天府里的人太多而不敢声张,只是对周嬷嬷说:“把玉山给我叫来。”
冯玉山是顺成侯府的长子,十岁的时候就被顺成侯送进了军营。后来因着机缘巧合,随着定康王打过几场仗,年纪轻轻地就封了将军,算得上是勋贵里头顶顶有出息的了。
冯清华远远见着青蕴,只觉得她脸上的样子有些不好看,只道她是吹了风。等青蕴渐渐走上前来,便说:“可是冻着了。虽是春日里,但这天气还是冷着呢。”
“想来是刚刚走的有些急。风又一直吹个不停。”
“让你不去,你偏去。好了,就快开席了,大家都等着你一个人呢。”
冯清华道。于是两个人便手挽着手往正厅那边走过去。到了席间,只见太太们坐一处,小姐们坐一处,言谈欢笑,真是好不热闹。冯夫人见了青蕴,不知怎么的眼睛就一红,青蕴见了,心里也觉得十分伤感。
“姨母。”
她说着,就准备行大礼,却被冯夫人身边的周嬷嬷赶紧的扶了,道:“姑娘这可使不得。”
秦家太太为人最是精乖,见了这样的场景,忙道:“都说这侄女就好比半个女儿,咱们暮芸这可又多得一个女儿了。”
冯太太的小字正是暮芸。冯夫人听了,嘴角的笑意便更深,只对着秦夫人说:“就你促狭。”正说笑间,几个未成婚的外男过来给这些太太们请安。
这也是给了几个家里有要出阁的女儿的太太们一个暗地里相看的机会。女孩子们都低头不敢瞧他们,但又忍不住好奇拿了余光偷偷去瞧。待轮到冯玉巍的时候,青重的眼睛几乎是挪不动了。
这冯玉巍是冯夫人的第三子,今年将满十五岁。冯夫人这次回来之所以大张旗鼓,一是因为许久不在京中,要重与这些人家建立起联系,二便是为了给冯玉巍相看媳妇。她本来属意青蕴,却未想到老爷并不赞成这门亲,理由却颇是奇怪,只说青蕴与冯玉巍是表兄妹,成婚的话只怕是于子嗣上有些吃力。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老爷一些奇怪的言论,也晓得老爷虽然有时候说话做事有时候显得怪怪的,到最后却总是不会错。也就不敢再提。
冯夫人执意要青蕴与她同坐一席,这可让青重心里颇为光火。又想着冯玉巍与青蕴是表兄妹,而冯夫人这样的喜欢青蕴。一顿饭青重吃的食不知味,别人同她说话的时候,亦是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太太们听了会子戏,也就各自散了。青家人要走,冯夫人也不好强留。却是执意的给了青蕴许多首饰与小金锞子。
“你日后可得常来。姨妈既然已经搬回了京师,日后这顺成侯府,也算是你的半个家。”
青蕴坐在回青府的马车上反复咀嚼着冯夫人的一席话,又想着今日碰着的人与那个男子,可能是因为觉得困倦,便睡了过去。
到了晚间,冯夫人冷冷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冯清光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王爷的主意你都敢打,我冯家的脸算是给你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