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的话，就像是一块石头压在我心上，使我周身的血液不再流动。我想自己必须救她，我要说服李磊放弃复仇的计划，可跟她讲大道理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要想让她改变主意，必须另想办法。现在只要高洪亮一疏忽，李磊就会义无返顾地和他一同毁灭，那就一切都完了。我必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记得冯奇跟我说过，李磊之所以把脂砚藏起来，是因为她爱我，害怕无意中伤到我。如果是真的，我倒觉得她并没有完全放弃生活的希望，这也许是救她的惟一方法。
我的办法就是让她有生活的希望，去爱她，拥有她。主意已定，第一个动作就是要扭转话题，把故事从复仇引到男女情爱。在这之前，我一直害怕与李磊肌肤相亲，现在不用了，我要千方百计地撩拨她爱的神经。
“磊磊，还知道吗？你说过你喜欢我，你知道我也爱你，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哪怕你是个囚徒，我也会爱你。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甚至去死。磊磊，我本不是一个善于花言巧语的人，这些话是我对自己说的，本来没想告诉你。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因为你就要和另一个男人同归于尽了，再不说我就没有机会了。我知道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不足以让你放弃和改变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穷画家在深深地爱着你，他每时每刻都在为你祈祷，希望你幸福、快乐。”
我一口气说了上面的那一席话，希望能打动她，可是她却无动于衷。她说：“我知道，可这是不可能的。我的仇恨再不会因为爱而改变。哥，你要是真爱我，就不要再管我的事，让我自己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的感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李磊这么说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我告诉自己千万别放弃。
“磊磊，我不相信你对我会无动于衷。还记得吗？你看到我和云云在一起你还吃醋，这说明你在乎我，你并没有彻底抛弃生活，你只是被仇恨蒙住了心。”
李磊的脸红了一下，又立刻恢复过来。
“是的，我确实爱上你了，我确实曾为你吃醋。那时我也曾经想过放弃，可是真要放弃的时候，我就会变得清醒起来。我忘不了父亲死时的惨状，我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我只能和我的仇人一起毁灭。”
我见说不动她，就换了一种策略：“好吧，既然我们真的相爱，就让我也跟你一起毁灭吧。我不愿意这样败给那个叫高洪亮的人，我不准你跟他一起死，你得跟我一起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先杀了他，然后我们俩再一起自杀。你愿意怎么死就怎么死，用手枪也行，用安眠药也行，双双从西山顶上跳下去也行，或者像《失乐园》里的男女主人公那样，抱在一起冻死在雪地里也行。总之你要怎么死我都依你，只要你答应和我一起死，我什么都依你。”
李磊一下子捂住我的嘴，自己已泣不成声：“你别再说了，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我不想你死，我一个人死就足够了。”她哭着抱住我的脖子，泪如雨下，“哥，我不爱你，我一点儿都不爱你，我是在利用你，你干吗要为我去死？你再这样我就坚持不住了，你为什么非要我放弃，我父亲的仇谁给报啊？”
我拿开了她的手说：“磊磊，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爱我，你不想让我死才这么说的，你要是不爱我你就不会哭成这样。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这个人从来说话算数。既然说了我就不会反悔。磊磊你不用劝我，你现在要想的是怎样对那个杀人犯下手。你说吧，要怎么干？是你亲自干，还是我帮你干？我知道他为了得到脂砚还会来找你，你也一定想好了杀他的办法，要是这样，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只要他一露面，我们立刻就行动。”
李磊突然不哭了，她擦去眼泪，像个乖孩子似的对我说：“哥，你别再说了，我答应你。我们谁都不死，好吗？我不报仇了，我们想办法逃出去，然后去报案，让警察去跟他算账吧，杀人偿命，天下一理，中国也不会例外。”
她看我也是满脸的眼泪，就用手给我擦拭，一边擦一边说：“哥，我不会让你去死的，让这样两个好人为他去死，他还没这个资格。好了，哥，别哭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我心里一阵高兴，这下好了，李磊终于被我打动了。可现在我还不能大意，女人的情绪千变万化，说不定一会儿又要反悔。我得继续巩固我的胜利成果。我就故意不依不饶地说：“磊磊，你现在这么说已经晚了，我说过我这个人说了就算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要跟你死就得跟你死。”
开始时我还在想，这是在演戏，是为了救李磊，可是说着说着就当真了，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光是对李磊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李磊吓坏了，抓住我的肩使劲晃着：“你怎么了？你不能这样想，我们还年轻，干吗要死？大过年的不说这种话行不行？我求你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说报仇的事。哥，我不报仇了，不报了，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们不死，我们好好活着，哥，你要我吧，现在就要我……”
下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只感觉到她急促的喘息，伴着她的手在我的全身游走，还有她的吻，不停的吻，我的身上到处都是她的眼泪。
这是一次怎样的性爱呀，我们彼此是在用爱来拯救对方的生命，用爱来涤荡自己的灵魂。李磊的泪水，仿佛是高山极顶上的倾盆大雨，无遮无挡地倾泻下来，我的身体变成了可可西里，变成了无数条长江黄河的源，泪水在高原深谷间分流，转瞬间又汇成一片汪洋。我是海，是由李磊的泪水汇成的海，她的每一次亲吻，都在我身上掀起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我控制着我自己，害怕情欲之火将她烧坏。我感觉到压力，觉得一切都那么严重。我小心地呵护着她，尽力献出我所有的温柔，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也不敢鲁莽，这不光是因为她身上有伤，还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性命攸关。她低低地说：“哥，我醉了，我化了。”
我也感觉我化了，我和李磊都化了，化成两道青烟，纠缠着上升，最终合为一缕，向太空飘去。
大海平息了，奔涌的江河变成了潺潺细流，李磊像一条小船似地在我身上漂浮着。
我说：“磊磊，你的眼泪太多了，差一点把我淹死。”
她说：“那都是为你流的，你觉得够吗？”
我说：“你是想还泪吗？可是你并不欠我的呀。”
她说：“我欠，我当然欠。你是我的神瑛侍者，我用一生一世的眼泪才还得够。”
我看见李磊微闭着眼睛，嘴角上挂着难以察觉的笑意，好像正在聆听一首天籁之音。我问她听到什么了？她说是潞河上的渔歌。我学她的样子也闭上眼睛，确实好像有渔歌互答的缥缈之音缭绕耳畔，一男一女，一问一答，甚是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