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东关大街的“烧鹅面馆”里,卓燃吃着大碗尕面片,皱着眉头夹起新上的“狗浇尿”闻一闻,放进嘴里。
燕喃被他吃相逗乐:“好吃吗?”
“香、筋道,没什么尿骚味呀。”他又夹起两片。
“哎哟,真有尿味,能让你吃吗?”她用手指围着盘子上方画两个圈,“烙饼时,尖嘴油壶围着饼倒青油,说像狗撒尿,就取了这么一个听着难受、吃着香的怪名,取名的人一看就没文化,家里可能总养狗。”
“想象力挺丰富。”他心想那人当时一定心情不爽,说不定跟卖饼的人有仇,结果饼反倒火了。
“没你丰富,换你会取个什么名字?”她有意刁难,靠紧他支起右耳。
“嘿嘿!”他摇摇头。
“肯定肮脏,快讲,小点声。”她摇他胳膊。
他耳语:“饼像什么?月亮,应该叫‘嫦娥浇月’。”
她差点笑喷,打他肩头一拳:“就知道没好话,总比原来强,她不至于转着那个的。”
他强忍笑意:“你得多吃,本来为你补,结果在给我补。”心想嫦娥真要尿,是白白嫩嫩的臀更诱人,像饼,也像月亮。
“你补我补都一样,你补好了,再给我补。”她傻傻的乐,用手拈起一片“狗浇尿”,“要的没发酵的。”发现跟他在一起,快乐着就变坏了。
“有道理,明天吃啥?”他觉得中午吃的手抓羊肉不错,突然想吃烤羊腿,曾在京都的百花山吃过烤全羊,对烤肉情有独钟。
“等吃完这顿的,睡觉前一起想,原来还担心你吃不惯。”她知道这样吃下去,三个月节食是白费了。
“我就这点好处,啥都不忌口,当然,狗尿是不喝的。”他加快速度吃面片。
“你当然没忌口的,的确啥都吃!”她低声讲完,发现自己总顺嘴往外冒荤腥,想到羞涩处,心旌摇荡,面颊微微发烧。
“刚两天,就这么了解我?有前途。”他看墙上菜单,准备为她再要点什么。
“关键老师厉害!”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别点了,我都撑住了,天太冷,不然可以到青海湖去玩。”
“远吗?”他抓起最后一片“狗浇尿”。
“不远,一百多公里。”她抽出纸巾给他。
“那明年春夏去,要好玩,就呆三天,当小蜜月。”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我们有几个小蜜月?大蜜月是什么样的?”
“我的设想是半年一次小蜜月,十年一次大蜜月。”他借她的话随意发挥。
“那麻烦了,挣的钱全捐给旅游事业了。”她起身拉他出门,见他欲打的,打落他的手,“这么多蜜月,不节约怎么行?又不冷,想跟你散步。”
他搂紧她的腰:“听你的,冷吗?”
她摔摔头,喷出一口长长的哈气:“你看热气多足!”
“正好路过广场旁边的商场,给你买件羽绒大衣,别把燕儿冻成冰雕了。”他想起午前在广场上看见的雪人。
“哎呀,刚才还说要节约,两件羽绒大衣就一次小蜜月,宁可挨冻,也要蜜月。”吻他的腮,她惬意地笑,“只是问问,我穿什么颜色的好看?”
“你皮肤好,白和浅绿。”他仰头看天空,星光璀璨,月亮不知上哪了。
“我也觉得是,白的、黑的都有,等度蜜月时,再给我买浅绿的,好不好?”她觉得他总能吻合自己的心思。
“真到那时候,就不仅仅是这两种颜色,按照本色系和一年十二个月,买十二种颜色的,每件代表一个月。”他又仰望,心想莫不成嫦娥躲云里撒尿去了?
“哪有你这样的?又不是北极,一年四季都天寒地冻的。”她本能的抬头跟着望。
“那非得一个月只穿一件吗?每天换种颜色,除了夏天没法穿,初春和深秋也能穿,厚的薄的都买几件。”说完又望,他觉得是嫦娥嫉妒了。
“有这么多钱吗?羽绒服都十二件,鞋至少得十二双,这么配下去,不得了,加上大小蜜月。”她拉他站住等红灯。
“我挣的钱,除了我吃喝,保小命,全花你身上,下月买三件,明年1月买三双鞋,2月的攒下,不对,要过年,攒不下,3月的当小蜜月费,这样一计划,挺宽松的。”他心想买不起省城的房子,那就不买,正好有多少花多少,让剩下的青春更加五彩缤纷。
“亲爱的,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不长吗?全花了,奶粉钱怎么办?”她牵着他往对面跑。
跳上人行道,见广场上除了那对抗冻的石头男女,没一个人影:“孩子计划单列,她如果非得到这世上来冒险,那是没办法,不然就过二人世界。”他在雕像前站住。
她瞟一眼雕像,贴他身前:“哎哟,孩子都不想要?那不行,冒再大的险也得来,你把一切都投她妈妈身上,当妈妈的总得有点表示,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还用问吗?刚才提到孩子,是带女旁的。”他脑袋晃一圈,惊奇的发现月亮挂在石梯后面的树枝上面。
她一愣,赶紧回忆,嘿嘿直笑:“我的好像也带着女字旁。”
他凝视她的眼睛:“我是男的,觉得自己一点不可爱,生个小小的你,才有意思。”
“女儿相父,是小小的你。”她发现他并不排斥孩子,一颗心安稳。
他在她耳边说:“万一不随我呢,真有了,每天把你的大照片贴你肚皮上,映入血液,印进骨髓,时间长了,多半像你多一些。”
她乐得打颤:“哪有这么嫌弃自己的?觉得你比我好看,就你一半我一半吧,也不知道孩子同不同意。”
“简单,向嫦娥许个愿,她应该管女儿国的事。”他不认为结婚就意味着孩子,缘于对二十岁以下的孩子没丁点儿好印象,按照当下生活水准,没孩子的婚姻反倒轻松许多,孩子不是婚姻的结晶与点缀,而是沉重的心灵负担,孩子如果提前了解人世间,绝大多数未必想来。
“在天空找了好几圈,只见到青幽幽的月光,没见到她的影子。”她又仰天巡看。
他调整她的朝向:“那呢,树枝上,像不像国画?说明嫦娥的确是华夏后裔,也玩这种煽情调调。”手牵手往石梯去,积雪发出难听的嘎吱声,觉得是她体内卵子发出的恐惧声,它们正在厄运之神面前畏缩挣扎,不想抽中那支降临面世的下下签。
“呵呵,还真是,真担心那些细枝挂不住,掉下来摔碎了,就没法煽情了。”她从积雪的嘎吱声中听见冰点时分的柔情,内心一粒种籽正破土萌芽,盼望能尽快看清它的模样,用一种神圣的绽放来铭记浪漫的月夜。
来到梯前,她糅到他身前,感受到环抱的力量,双手合什,举头望月,再合上眼帘,嘴里念念有词。
他合上内心的双手,静静的欣赏比农村木盆还要大的月盘,从灰褐色的阴影中寻找广寒宫的位置,凝视中阴影在悄然变化,一会像建筑,一会像山川,一会又变成人的身影,当身影越来越清晰,阴影渐渐的从银白中剥离,拖着像洁白羽毛的长裙开始飘逸,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笑,看清它的嘴唇与眉毛时,微笑变成无奈和怨色,接着听见一声轻柔之极的叹息,当它的长裙和脸庞伸手可及时,灰褐色的阴影消逝,微笑、身影和叹息转眼不见,才发现它披上一件云纱,正掉头朝月宫飞去。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庆幸她不住月宫,有血有肉,可以拥抱、亲吻、倾述和深入,情不自禁地默默念叨一声,深深的感谢高原为自己带来一位像月亮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