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之前,村里没有通电,逐渐喜欢上学习的王小猛就点着煤油灯看书,不一会儿整个屋都被煤油灯的烟笼罩着,虽然很呛人,但他却不觉得难受。高三时学习很紧张,父母很早就上炕休息了,王小猛从没有觉得困过,无论多晚休息,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又精神十足。在懂事之后,一直都想着要考出去,这个理想王小猛坚持了十几年。
就这样,在煤油灯的烟雾中,王小猛走向了通往大学的路,最终拿到了来自首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有时回顾自己的这些年,王小猛也会懊恼,因为在周边同龄人都成家立业的时候,他依然无房无产,无妻无子,真觉得愧对父母。但他迷恋爬向高处的那种收获,就像离开北京前迷恋那里的夜色,半夜爬上山头观望城市霓虹的那种美丽一样,迷恋一次又一次在路上的感觉。
望着电脑,王小猛思绪如潮涌,他心想:当年如果毕业后回到县城找个差事安顿下来,现在怕也已经生儿育女了吧?但这些年,他似乎不后悔,即使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开始,即使偶尔也会因为生活窘迫而觉得低人一等。他坚信一个道理,蚂蚁永远比别人爬得累,爬得慢,但他相信,只要努力爬,一直爬,有一天,蚂蚁总会爬上大象的头顶。更有一天,蚂蚁会迈着短短的步伐超过兔子,成为新的长跑冠军。
回忆再次把王小猛的思绪拉回到几年前。
2006年7月,也就是开完毕业典孝[的当天下午,他在学校大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把一箱书一箱衣服搬上去,来到了小月河的集体公寓。来到这里,只是因为离学校很近。一个起步价,就远离了他四年的大学生活,开始了步入社会的第一站。
早上6点半,站在离小月河还有一百米的天桥上,就可以看见远处的西山在稀薄的空气中,迎着阳光,显示出清晰的轮廓,依稀有紫气飘来。
走下天桥,迎着路标走过去,只见一条蜿蜒的小河,这就是小月河了。等到冬天天气干燥的时候,里面并没有水,只有干枯的河床,星星点点地落了些黄叶,还有垃圾袋。
一群群的年轻人从小月河弯弯的河堤两侧往夕卜面走,大部分脸上带着些许稚气,牛仔裤,小挎包,隐约还看得见在校生的影子。
住的屋子是早就看好的,六个人的包间,每人半年1000块,就可以在这个不到20平方米的地方寻得一个睡觉的铺位。三张上下铺占据了屋子大部分的空间,还有两张桌子,可以放些日常的书籍和电脑。行李都被堆在靠墙的一角,乘下的就斜躺在下铺的空地上,需要从箱子里拿东西的时候就直接拖出来。这些,都还是大学宿舍的光景。
不过,这里晚上不熄灯,一起合住的也不是同班同学,还多了很多蟑螂。
在王小猛刚搬进去住下的第一个晚上,就听见有人砰砰砰砰地敲门。打开门一看是对面屋的一个女生,她一个人住害怕,因为老看见蟑螂在眼前爬来爬去。刚好自己寝室里还有个空着的床位,王小猛就大方地让这个女生在自己旁边的床上“留宿”了一个晚上,那女的也丝毫没有顾忌里面住着的五个大男人,一觉睡到大天亮,中间连厕所都没上。
王小猛后来之所以发奋要走出小月河,完全是因为在那里接触的人有时让他很不舒服。
很多住在小月河的人,要不没有工作要不赚钱很少,整天窝在房间里面打游戏。在王小猛看来,尽管有钱没有钱不能作为评判人生的标准,但是有了钱起码生活会有点品质吧。
就在王小猛的第一份工作每月工资涨到2000元的时候,他心想自己也算“有钱人”了,不能继续住在小月河了,于是就和林苒苒找了南平庄的房子搬出去。
王小猛在中央电视台实习是第六份工作,这之前的时光就一直徘徊在上岗和失业之间,不停地辞工作不停地找工作,如果换作是别人估计早就忙乱不堪了,可王小猛就是王小猛,他从小就有发泄压力的独家秘方一走生命。
用王小猛自己的话说:“人遇到挫折的时候,就应该把情绪发泄到一样东西上去,如果没有东西可发泄就去走路,这样就会好了!”那些日子,王小猛上午面试,中午回到小月河继续准备材料,因为应聘的职位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上传自己针对不同专业的简历和作品。如果提交的作品一直都没有思路,他就会先放下,打球,出一身汗,洗澡,然后再继续。一般来说,这个轮回完成后之前被困的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当然,高兴的时候,王小猛也会打篮球。周末约上大歪,骡子等人,光阴就挥洒在小月河附近农大的篮球场上。
毕业之前,他和大歪一起做过学校勤工俭学的工作,每天一大早就要冲到女生楼下蒙头捡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冬天还好,夏天蚊子苍蝇嗡嗡个不停,那真叫一个难受。每月五百元不到的工资,从早干到晚,加班也没有加班费。平时忙点就算了,还老是“出差”,每次都是他押车,坐着后勤集团那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一直把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倒到垃圾中转站才算完事。每次回来都累得要在宿舍里躺一天,就这样干了三年零三个月。后来因为要写毕业论文,他才辞去了这份为女人服务的高尚工作。林苒苒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不觉得,现在他才知道,在学校的生活原来是这么美好,一旦真正走出校园,接触社会,才知道生活的艰难。
大学四年,王小猛除了在学校勤工俭学外,几乎做过了所有能做的兼职:大一发传单,一天40元;大二大三的时候做过家教;节假日的时候做促销。目的只有一个,他想家里少给点钱,自己多挣些。
一天,从下午2点一直到第二天凌晨3点,终于干完了,匆匆扒了点早就叫好的外卖,他便睡去,一直到黄昏再次降临的时候才醒来。
小月河的周末,总在上午9点以后才从睡梦中苏醒,辛苦了一周后都想利用难得的休假,睡个懒觉,但在大学时就习惯了早起的王小猛会有负罪感。
那时候,周末除了打球、干私活,王小猛还要抽出时间来陪林苒苒。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林苒苒说她不爱逛街,谁知恋爱之后她就只爱逛街,一整天都不觉得累。
林苒苒承认自己现实,曾说:“如果你今天买了房,我今天就嫁给你!”王小猛心里咯噔了一下:“七八十岁的老头,也有房,你直接嫁了算了!”
“那太老了,不合适。”林苒苒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怒气,还有些娇嗔地回应着。
王小猛心想,以后就算有了钱也不会为结纟昏而买房子,资金买了房子,就是死的,没法再用来做别的。有了一定的资金,最好还是开自己的传媒公司,这样可以钱生钱,干一番事业。
那年的情人节,他们原来打算去欢乐谷,600元两个人,无奈害怕人多就没去,于是两个人吃了顿兰州拉面,看了场电影。
想到这里,王小猛的思绪又回到了大学,回到了那个和他同学了四年的女人林苒苒那里。他的脸色有些黯淡,连咳嗽的声音也不那么明朗了。在感情上,每个人心中都有最柔软的那一面。
那时,他们没有钱去看电影去旅游,每天最开心的时光就是晚上下了自习,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慢慢走,月光照着他们,听他们说悄悄话。他们都爱集邮;他打篮球的时候,她就给他加油。
大二时,她陪他过生日。没有饕餮的大餐,没有蛋糕上的烛火,而是在大地上留下了一串足迹一他们自己安排了“高校一日游”。从北科大开始,到北航,到清华,到北大,再到人大,从学院路到中关村大街,他们走过了中国年轻人最向往的高校群落。他们在每一个校园里驻足停留,欣赏各式不同风格的建筑,辨认夏末秋初时斑斓的草木。想到这里,王小猛似乎感觉也许在此刻,手心上还留存着那时牵手的温度。
可是等到毕业的时候,一切现实的问题都堆在眼前,找什么工作,在哪里工作,以后的打算?任何一个可能的分歧,都会让曾经亲密无间的情侣分道扬镳。谁知道这些都扛过来了,可最后就因为一套房子,林苒苒在一他而去。
曾经单纯美好的日子,回不去了。
记得高中时,王小猛看了一本书,名字叫《谁动了我的奶酪》,他害怕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变得一无所有,就立即草拟了一张人生的计戈表,催促自己不断努力。
在白纸上,那天晚上,他趴在煤油灯下写了长长的一串:上大学一考研一工作两三年一出国继续学习一回国工作一从政一然后退居二线开自己的公司……现在他再回想起来,真是一份宏大的计划,虽然不切实际,却有挥之不去的激情。
现在再想想那时的计划,王小猛一脸严肃,显然已经觉得遥遥无期了。经历了现实的考验后,王小猛发现他这个宏伟的人生蓝图除了上大学外,其他的几乎已经难以兑现了,现在近期的目标是年底之前弄点回家的路费。
当初一心想着买房,可现在看来,每月的工资顶多买块卫生间的瓷砖,可惜,人家还不单卖。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伤感,于是竟然连隔壁住着美女的事儿都忘了。
思绪就这样天马行空了一晚上,这会儿他有点困了,于是脱衣服准备睡觉。可就在王小猛一只手拉掉裤子另一只手去褪内裤的空当里,牛总打来电话,他要王小猛天亮后马上去趟北京处理一件棘手的事倩。
此时此刻,先不说处理的事情是否棘手,单就在这会儿接到这个电话,就已经是人生的一大悲剧了。挂掉电话的半分钟内,王小猛的大脑出现了短暂性缺氧。
按照牛总暗示的话音,看来这次事情关系他今后的发展。
当然在王小猛的世界里,去或者不去是没有选择的,就算不关系自己的发展,既然是领导安排的事情,只要还跟人家混着一天的饭吃,就没有说不的理由。
现在,王小猛也终于明白从广州来深厦那天牛总说的话:“回总部的内部咨询部,有安排。”难道这就是安排?那也不可能那时候就知道今天要死人啊?
此刻的王小猛就像一只趴在玻璃上的苍蝇,明明看见前途一片光明,可就是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