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糟糕，我儿子的下场比我想象的要悲惨得多。
第二天，柳青没有去医院。秦杰妈的话把柳青弄糊涂了，她需要时间梳理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
想着躺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的秦杰，柳青心中绞痛。是自己拖累了秦杰，秦杰跟着自己受了很多的苦。为了救治昏迷不醒的秦杰，为了秦杰以后不再受苦，她决定答应秦杰妈妈的要求。柳青提出要护理秦杰到出院，秦杰出院之日便是自己离开秦杰之日。分手理由她自会找借口向秦杰说明，绝不把责任往秦杰妈妈身上推。
秦杰脑中的脑液排出后，命保住了，却还是没有任何意识地昏睡在床上。主治医生说，大脑部分功能受损，暂时性坏死，小脑、脑干等可以正常工作。
“还有其他方法吗？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不再醒来？”秦杰妈颤抖着问。
“临床上观察，大部分的病人在半年内有所改善，半年至一年之间仍有复原的可能性。若是一年后还这样，我们会判定为永久性植物人。”看到秦杰妈妈、柳青脸越来越白，神情越来越失望时，主治医生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护理得好，病人或许会很快醒来并恢复正常，医学上我们称为奇迹。”
秦杰妈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扑向柳青：“都是你，都是你害了他。”
柳青神情憔悴，也不躲闪，任由秦杰妈捶打。或许这样，她的心会好受一些。秦杰妈发泄后，两个女人对着床上毫无意识的秦杰哭成一团。
柳青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她买来随身听戴在秦杰的耳朵上，播放他喜欢的歌曲。柳青没事就握着秦杰的手，轻声细语地说他们以前的事。
主治医生说要让秦杰接受刺激，柳青就每天用牙刷蘸上生理盐水，帮秦杰刷牙，刺激他的感觉。有一段时间，秦杰气管被切开，呼吸依靠气管上的开口，但这样肺部容易感染。柳青听人介绍，只要有人守护在旁边，及时帮病人吸痰，可以把气管开口堵上。她尝试着做了，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观察秦杰的情况。直到秦杰一切正常后才敢告诉医生她将气管开口堵上了。
因为秦杰处于无意识状态，一切生命迹象都需要柳青仔细观察照顾。柳青每两小时为秦杰翻一次身，左侧右侧平躺交换进行。为了促进肌肉轻松血液循环，柳青替秦杰按摩背部、臀部，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秦杰没有生过一次褥疮。
柳青替秦杰换尿不湿时，突然恶心呕吐。一连几天如此，秦杰妈妈疑惑地问柳青：“你是不是有孩子了？不然怎么恶心得这么厉害？”
“啊？”柳青愣住了。她的月经这个月没有来，难道真如秦杰妈说的那样，她怀孕了？
柳青抽空去妇产科做检查，检查完后，医生笑着说：“恭喜你，你怀孕了。”
尽管有思想准备，柳青还是很意外。孩子，秦杰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却因为条件限制，两人一直不敢要。等日子好过些的时候，秦杰却发生了意外。想到秦杰，柳青决定要留住这个孩子，即便她不得已要离开秦杰，但有他们的宝宝陪着，她也不至于太过难过、孤独。
柳青检查回来后，秦杰妈问：“怎么样？”
“没怀孕，医生说是胃不舒服引起的呕吐。”柳青摇了摇头。她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秦杰妈妈，她怕秦杰妈妈逼她打了孩子。
为了更好地照料秦杰，柳青日渐憔悴。秦杰渐渐地有了意识，偶尔会睁开眼睛，偶尔会无意识地笑，按摩重时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对于秦杰的这些细小的变化，柳青很是兴奋，为了能唤起秦杰更多的意识，便经常将秦杰推到楼下花园转转，让他听花园里的鸟叫，感受着太阳倾泻而下暖暖晒在身上的感觉。
有了柳青的照顾，秦杰妈放心地往返于成都、广州之间。柳青对儿子的爱，秦杰妈看在眼里。她承认柳青是一个温柔、贤慧的女人，很会照顾儿子，也明白儿子为什么会放弃一切也要和柳青在一起。只是儿子出事后，秦杰妈更是多了层担心：柳青的命太硬，也没有旺夫运，儿子跟她在一起绝不会幸福。秦杰妈打定主意，儿子恢复正常时便是柳青离开时，那时，她会给柳青一笔钱，作为她的补偿。
肖乔、周斌到医院来看秦杰。肖乔见柳青不长的时间瘦了一圈，怜惜地说：“青，他都这样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过来的。你也悠着点，别把自己累坏了。”
“嗯，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柳青笑了笑。
“你也不替自个儿想想，你把自己累坏了谁来心疼你？”肖乔说，“他家那么有钱，怎么不请个护理呢？”
“她妈要请的，是我拦着不让。”柳青赔着笑，说，“秦杰住的这病房你知道一晚要多少钱吗？还有在医院各种各样的费用，说出来吓死人了。我没有钱，只能出点力了。照顾秦杰我能行，没有必要请护工，节约一点是一点嘛。”
“你还真心善，都什么时候了还替别人考虑？他家不是有钱吗？你用得着替他们家省吗？”肖乔撇了撇嘴，“你这样照顾秦杰，秦杰妈这次该感动了吧，她同意你俩的事了吗？”
“秦杰都这样了，她妈没把我撕烂了、揉碎了，我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指着她感动呢。”柳青说，“我对秦杰这样，也不是冲着她妈。我不图别的，只希望秦杰能早点恢复正常，就算要我离开他，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你没说胡话吧？”肖乔用手背试了试柳青的额头，“不烧呀，你怎么净说胡话呢。别人是见难就躲，见好就闪。你倒好，见难就上，见好就躲。秦杰不恢复正常则罢，若能恢复正常也全靠你这么服侍他。他若好了，你应该高兴，怎么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说要离开他？”
“算了，咱不说这些了。”柳青说完，突然，冲到卫生间，一阵呕吐。
肖乔追进去，拍打着柳青的后背，说：“我说吧，让你悠着点，你不信。我看你这样，只怕秦杰还没有恢复健康，你就要倒下了。”
“没事。”柳青指着肚子，轻声说，“我，我有小宝宝了。”
“真的？这个小家伙还来得真不是时候。”肖乔很是惊奇，说：“几个月了，你要留下孩子吗？”
“三个月了。”柳青笑，“我要留下宝宝，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宝宝，秦杰喜欢孩子。”
“你疯了？孩子是可爱，可是你们现在不是处于非常时期吗？秦杰昏迷着，每日靠你照料，你这样的状态哪还有时间和精力来要孩子呢。”肖乔低声叫道，“秦杰妈知道你有孩子吗？”
“她不知道，我瞒着她。”柳青轻声说。
“她不想要？你是怕她逼你打掉这个孩子？”肖乔问。
柳青点了点头，说：“我怕，我怕她逼我打掉孩子。”
“难怪秦杰要叫你傻丫头，我看你还真是傻。”肖乔说，“你有脑子没有？她妈妈根本不认可你，秦杰现在又这样，你要照料他，以后你拿什么来养孩子？”
“我想过了，这些我都想过了。”柳青低声说，“就算再困难，我也要留下这个孩子。秦杰没出事之前就一直跟我唠叨说想要个孩子，他对我说，‘青，等日子好一点咱们就要个孩子吧’。我们一直为这个目标努力着，想把日子过好，再生个孩子，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好好地生活。他的话我都记着，我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肖乔沉默了，秦杰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若是打掉这个孩子，柳青还能有机会再要秦杰的孩子吗？只是不打掉这个孩子，秦杰妈不认可柳青和孩子的话，柳青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辛苦。
两人沉默着，出了卫生间。周斌笑问：“你俩在里面嘀嘀咕咕地说啥呢？”
“还不是说她，像个傻瓜似的，看着都让人担心！”肖乔没好气地指着柳青说。柳青也不说话，打来温水，替秦杰擦脸、擦手。
“你瞧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周斌说，“像吃了炮似的，好好的一句话，到你嘴里听着就变了味。还好柳青和你熟，不和你计较这些。”
柳青说：“没关系，我知道她是为我好。”
“知道是为你好，还不听我的话？”肖乔说。
柳青也不理她，周斌见气氛不对，忙笑着对柳青说：“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们。你自己也要好好注意身体，别累垮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和肖乔帮忙，就给我们打电话。”
柳青轻轻嗯了一声，周斌拉着肖乔离去。
柳青抛掉烦恼，细心照顾秦杰。秦杰的情况见好，做腿部按摩时，柳青用手刺激他的脚心，腿有反应。医生用力按他的穴位有疼痛感时他会用力弯曲腿部，并用手去抓自己的身体。手用力地在他耳边拍，发出大的声响会有眨眼和抽搐反应。
终于，秦杰睁开了双眼。醒来后的秦杰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也记不得柳青和自己的家人。柳青紧握着秦杰的手，喜极而泣。失忆也好，忘了她也罢，她只要他健康地活着。他记得她也好，忘记也罢，迟早她是要离开的，这样离开他，总好过让他难过吧。
因为太长时间躺着，秦杰的腰部很硬，不能弯腰，手举不到头顶，语言也含糊不清。
为了让秦杰能走路，柳青每日推着秦杰去做康复训练。此外，柳青还从吃饭、穿衣开始，慢慢地教会秦杰各项功能。
护理秦杰的路走得很艰辛，柳青经历的不只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承受着精神上的负累。一方面，她希望秦杰能早日恢复正常，恢复健康后的秦杰不但能活蹦乱跳地活着，还能重新拥有以前的一切。但想到秦杰身体恢复健康之时，便是自己离开之时，柳青便常常忍不住背着秦杰哭泣。
秦杰的身体慢慢地康复着，他学会了走路，也能说些简单的话语。他问柳青：“你是谁呀？干吗对我这么好？”
柳青温柔地微笑：“我是柳青，是你家人请来的护工。”
“护工？”秦杰重复着。他依稀记得自己昏睡时，经常听到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耳畔轻语；他还记得昏睡中，有女人在哭泣，女人呼唤着让自己快醒来。是这个温柔的声音，一直呼唤着自己努力睁开眼。醒来后的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身着白裙的柳青，清秀、瘦削的柳青。
秦杰的苏醒让秦杰妈妈惊喜不已。
“儿子，你还认识我吗？”秦杰妈试探着问。
“你是谁呀？”秦杰问。
“我是妈妈呀。我的傻儿子，你怎么连妈妈都不认识了？”秦杰妈一把抱住儿子，失声哭道，“你知道你昏迷这几个月，妈妈有多着急吗？妈妈怕你醒不过来，现在你醒过来了，怎么连妈都不认识了？”
秦杰也不动，任她搂着自己哭诉着。待她平静下来后，秦杰问：“你真是我妈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当然是你妈啦。傻儿子，哪有人冒充妈的。”秦杰妈破涕为笑，说，“儿子，没关系的，不认识妈不要紧，只要醒来就好。等你身体好了，妈就带你回去，你会慢慢想起你以前的生活。”
“我以前的生活？”秦杰疑惑着问，“我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你没出事之前跟着妈妈住在一个大房子里，在妈的公司上班。”秦杰妈有意地将儿子引入到以前的生活。
秦杰哦了一声，又问：“那我是怎么出的事？”
“你呀，在成都待烦了，跑到广州来玩，却出了车祸。”秦杰妈说，“妈当时听到你被车撞的消息，人都吓傻了。我的好儿子，你以后可以好好活着，再不能吓妈了。”
“嗯。”秦杰很是感动，顺从地说，“我以后一定小心，不让您担心了。”
秦杰习惯了柳青的照顾，他指着柳青对妈说：“我回家后，让她跟着我回家吧！”
“跟你回家？！”柳青两眼睁圆，诧异地盯着秦杰。难道他想起了什么？
秦杰看柳青惊异的样子，笑着说：“你不是护工吗？我回家后你还是可以护理我呀！我已经习惯你的照顾了。”
柳青的泪涌出，秦杰不记得两人以往的情缘，却仍希望自己一路跟随。
秦杰妈很是紧张，两眼死死地盯着柳青。
“我，我不能和你回去。”柳青哽咽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