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恒,今天的规定功课做完了吗?”
“嗯,全做完了,该背的书也都背下来了!还有剑术,我又练习了一遍,哥哥,我今天又赢了,但不小心把对手弄摔倒了,担心他受伤,刚刚托人,带去了膏药……”
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温和地放上了少年的肩膀:“好的,树恒。你是我重要的弟弟,也是整个景氏家族的希望。虽然对于只有12岁的你,这样的负担,未必重了点;但你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吧?”
“嗯,哥哥,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知道,哥哥是对我好,我一定要变得更强更有用,是吧,哥哥……”
高贵华美的园林宅第,三公子府后院的一隅。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树下的两个人脸上。年长的男子,脸上的微笑温柔如同和风:“每天开口闭口都是哥哥,你也应该长大了,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抱负呢?”
“我要成为哥哥最好的辅佐!”
“哦,那你认为,要治理好一片领地,什么最重要?”
“道义,仁德。”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愿意痛苦,愿意死啊。”
那位被称为“哥哥”,也身为景氏的领主大人的男人,只是微笑,无声注视着弟弟一脸天真的面容。
仁道,那么美的愿望。美得犹如少年精致绝伦的面容。
但是……
你确信,你的愿望美丽吗?你真是普度众生的圣贤吗?你所相信的正义洁白无瑕吗?
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传动着沙沙的低吟,苍翠繁茂,年复一年。明亮的阳光,至今还那么温暖地照耀着这片古老的东方土地。
这片土地,名叫“神州”。
以传统东方文化为源头,在东方历655年左右,经由工业革命走向了近现代。数百年间,各个大小封建领主在上面混战厮杀,重复着征服与被征服的历史。到东方历五六百年后,景氏,茶氏,慕容氏,南宫氏四领主共存在了这片神州大地上。
其中,近一百年新兴的景氏,当属其中最强盛的一支。历代领主严守家训,秉承着勤勉顽强的作风,因此在近年来频繁的战事中接连得利。而这一次,景氏再次出兵,矛头直指毗邻的强敌——茶氏。
起因,不过是景氏一个叫程仪的乱臣贼子,野心勃勃胆大弥天,竟公然向领主景仲曦举起反旗。此人不知用什么手段,挟持了景仲曦的亲弟弟——三公子景树恒为人质,在叫嚣了一系列“反抗****”的口号后,带着人质,流亡到茶氏。
“首领大人!怎么办?”忠心耿耿的臣子,顾不得肥胖的身躯已汗流浃背,急匆匆登上台阶冲到首领府中堂前,“恕臣直言!难道我们就这么发兵攻打茶氏吗?要不要先救三公子大人?”
他的面前,是一个魁梧如山的背影,包裹在一身黑衣里,声音低沉:“卿不用多言。请记住,景树恒是我最重要的弟弟,也是景氏的英雄男子汉。”
“是……”
“所以,在与程仪反贼的英勇斗争中,他已经牺牲了年轻的性命。我要讨伐程贼以及在这背后庇护他的茶氏,为弟弟报仇。”
“首领大人!可是,三公子大人还活着……”
“退下。”首领依然不曾回头,声音严厉不可抗拒,这令臣子的一身热汗变成了冷汗,手一抖差点没把公文包掉落下来。“是。”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回答。
就这样,东方历764年年初,景氏由顾牧芝率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赴前线。按照以往的惯例,一路上所到之处,抓丁劫掠无数,百姓鸡犬不宁,恸哭哀嚎一片。
边境的原野上,夕阳西下。猎猎冷风里,到处飘荡着印有“景”的旌旗。旗下,衣衫不整的贫苦的人们,用嘶哑疲惫的嗓音,竭力吼着:“首领万岁!景氏万岁!前进!胜利!胜利!”
为首的军官,一只手还裹着带血的绷带:“弟兄们,冲啊!为正义而战!”
“冲啊!为正义而战!”
时代在变,兵器和装备在变;装甲的战车已经取代了牛马,火枪(这个东西在百度知道上叫来复枪,是明清时的武器,个人觉得比较符合此时的设定,就拿过来了)与刀剑在光与热的交汇间平分秋色。不肯舍弃冷兵器,是因为视传统为立身治国的根本,事实上则是因为沿用了数千年而成本较低的缘故——所以通常,战场上双方都是一样的冷兵器与热兵器,一样重复着无休无止的厮杀。一将功成,枯骨立万,不见马革裹尸还。
而如今,边境的草原上,正展开一场厮杀,只是双方的小股先头部队偶然相逢,大概是各自都叫骂得激烈,便开始了兵戎相见。战车的炮火在烽烟中吐着火舌,一片金属相接的碰撞声,那是短兵相接了。惨叫与呐喊,此起彼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要瞬时间,便又有无数人命归于冥界。
边境上厮杀得惨烈。而在不远处,寂静的小镇一隅,一间租用的民房里,传来高亢振奋人心的说辞:
“三公子大人!臣不胜惶恐……给您讲了三个多月了,您也终于知道了,首领干过的那些事情,有多么卑鄙无耻,多么骇人听闻!请相信我们是等的耿耿忠心,为了维护正义,为您理想中的繁荣领地,甘愿尽一份绵薄之力!请带领我们,举起正义的旗帜吧!反抗首领景仲曦的****,在神州大地上实施您所期待的仁道!三公子大人,请回答?臣斗胆认为,您已经快15岁了,不再是被兄长禁锢的孩子了,您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判断!您一定能做出英明的选择,告诉民众谁是正义的一方!请相信您自己,我们都会坚定不移地追随着您!”程仪是个年近五十的干瘦男子,诚惶诚恐地半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一间黑屋子,手拿折扇滔滔不绝。话正说到兴头上,突然,一颗石子从屋内飞过来,猛地打掉了他手里的折扇。
“你滚。”回答的声音冷冷地。
“三公子大人,小的……”虽然一脸恭敬,但此时任谁都清楚,现在人质是三公子景树恒,程仪和那些护卫跟班们要他的命,不费吹灰之力。
程仪正转着眼珠寻思下一步哄他的话语,屋内一个人影已经渐渐走近,一片昏暗中只见一双金色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如同暗夜里的猛虎。
昏暗褪去后,眼前出现一位俊美的少年,精致的面容,仿佛把整间屋子都点亮了光彩。虽然是少年,他却有着一头绢丝般的银色长发,一丝不乱地束在背后。能从那美貌中辨认出不是女性的,大概是那高俊修长的身形,和金色的眼睛里,正迸射出灼灼的怒气:“我再命令一次,不许侮辱我长兄!”程仪连忙叩头谢罪,一面咋着嘴继续饶舌:“但是,三公子大人,臣所言皆属实!去年何大人因为直言被诬陷为贪污处死的事,还有梁大人上书停战休养、几天后马上被查出玩忽职守革职的事!还有他强占宋大人的儿媳为侧室的事,还有首领年年穷兵黩武,连未满14岁的孩子都抓丁了,三公子大人,您也一直被他关在书房和剑室里,几乎与外界隔绝,从没被允许走出去过。现在您出来了,也见到真相了吧?”老臣的话,都千真万确。少年一时没法找出反驳的言语,只能瞪着怒气冲冲的双眼,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尽管那手明显在发抖:“你住口!竟敢侮辱景氏的首领,单凭这一条,长兄就可以赐你极刑!我命令你,送我回景氏!不然,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少年猛然哽住了,“杀了我”三个字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那一刻他全身震颤。不,自己还不想死啊!他还未满15岁,他还什么也没有做,他还有梦,有自己的理想,还不能就这么结束啊!总之,他必须活着回景氏!
程仪微微一笑:“三公子大人,请珍惜您宝贵的性命,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而且,请恕罪,现在无法带您回景氏了,因为,边境很乱,他们已经和茶氏打起来了。”景树恒心底猛然“轰”的一声,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只听那三个多月来讨厌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您认为,会有不顾亲弟弟性命,贸然向他的庇护所发兵的兄长吗?”似乎还响起那人离去时刺耳的奸笑声,一阵阵,把他的心推向冰原。他就这么呆立在原地,猛然间,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怨恨,化作胸口腾起的压抑的痛感,一拳打向面前的墙壁。
“喝啊!”一声大叫,划破民房里闷浊的空气。当一切静下来时,他微微喘着气,猛然想起腹中已空空如也,送饭的盘子里还留有一个冷馒头,他便迅速移过去,抓起它吃起来。
真难堪啊,这就是堂堂景氏三公子大人的待遇吗?三个多月前那天,自己照例在景氏宅第的树林里独自练剑。不料,在放下剑准备歇息的一刹那,竟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毕竟还是14岁的孩子,纵有再精湛的剑法与搏击,也难逃被掳去当人质的命运。然后,便几经辗转运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