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下,赵匡胤心情非常复杂。
他在营帐里就像踩着烧红的地板那样,不住脚地晃着烛下的影子。不同凡响的时刻就要到来,他怎么能够平静下来呢?成功,他就是中原之王;失败,就会沦为乱臣贼子,将会人人得而诛之。同样的过程,差别就这么大。
赵匡义与赵普进来,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赵普点点头说:“已经准备好了。”
赵匡胤用力而缓慢地点点头说:“按计划行事。”
当天晚上,军队中就刮起了传言,说朝政被韩通给把持,不同意给他们发军饷,以后军粮也不供应了。官兵们听到这话感到很气愤,我们来当兵又不是去杀人或者被人家给杀的,我们不就想弄俩子儿养家糊口吗?我们不就想吃口饭吗?你们不发军贴还不管饭了,真把我们当义务兵啦!
那么韩通是什么人物,赵匡胤等人为什么拿他说事?
韩通是太原人,至于哪年生的没查到。在周恭帝继位后,他被提拔成为军事统领,成为朝中极有实权的人物,也是唯一能对赵匡胤构成牵制力的将领。事实上新的政府就是想用他来平衡赵匡胤的权力,这是大家都能看得到的趋势。
用他说事可信程度会很高的。
不过通过后来的发展看人家韩通真的比赵匡胤要可靠得多,最少人家拼死拼活地保护主子,不像赵匡胤,谋划着从恩人的手里夺权。他们的忠义度没法儿比。
但我们也不要忽视这样的现实,人都会变的,当韩通达到了赵匡胤的这种实力后,他会不会也要做赵匡胤今天做的事情呢,这事不好定论了。
由于军心被煽动起来了,他们都在用嘴非礼韩通的娘,说朝廷主管们的眼睛有问题,竟然会重用韩通。
他们都是普通的士兵,思想水平本来就低,哪知道朝廷的眼睛有问题,是体现在重用赵匡胤身上呢。
还有人发火说,杀回开封把韩通给整死,把皇帝身边的奸臣全部都给扔进油锅里。
赵匡义感到这火烧得差不多了,于是派人去开封通知石守信和王审琦,让他们做好准备,争取及时地把皇帝与几个辅政大臣给控制起来。随后,赵匡义与赵普借着军饷之事,召集中层以上的军官开会。
在这次会议上,军官们的情绪都很激愤,大骂韩通是进行打击报复,这样下去,当兵的闹起事来他们也管不了。
有人站出来叫道:“我们在外面拼死守卫边疆,他们在朝中寻欢作乐,还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贪赃枉法打击报复,我们为什么要替他们卖命?我们的命就活该命苦吗?我看就推举点检为主子,杀进开封,把那些奸臣全部给砍掉。”
赵匡义站出来说:“大家冷静冷静。”
赵普走到高怀德面前,问他:“要不要您去朝廷给我们说说?”
张永德想了想说:“我感到大家说得没有错啊。”
虽然他不善于玩政治,但他明白,赵匡胤已经把这件事的基础打得很牢了,已经开始策划政变的事情了,现在需要有人发动起来。如果我发动起来那么我就是功臣。他感到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遇,要主动地煽动大家,而不是当顺从者。虽然结果都是要发动政变,但是两者的差距,就体现在你现在有没有说出话来。
他站出来说:“大家说得没有错,皇帝幼弱,朝廷腐败,已经不能给老百姓带来福利,也没法儿对群臣们一碗水端平了,只有拥立新王,我们的利益才有保障,老百姓才有出头之日。而点检呢,无论在德行上,还是在军事上都是后周的佼佼者,由他带领大家闯出新的路子,这是我们大家的福分。”
大家都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赵普叹口气说:“之前跟点检说过此事,可他不同意啊,他说世宗对他恩重如山,就算是杀身成仁也不会做这件事,你说这可怎么办好呢?”
高怀德瞪眼说:“什么,什么?还恩情。要是有恩情,就不会怀疑他谋反。他今天不做这件事情,明天就跟我是同样的下场。我当初就是因为做了点检,被这样的谣言给害的,他现在还不吸取教训,那就是自讨苦头,发展到最后,他甚至还不如我现在的境况好。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去。”
大家附和着说:“对对对,现在就去找。”
赵普对大家挥挥手说:“大家先别激动,听我说几句。为了让点检能够站出来,带领大家做成大事,我们找件龙袍披到他身上,他不想干也不行了。”
话刚说完,挺周派的人站出来表明说:“哎哎哎,这样不妥吧。我们这不是谋反吗?谋反可是天下人所不齿的行为。有事儿就解决事儿,不要把矛头指向皇帝。我们打回开封,只要把奸臣除掉就行了,何必要夺位呢?”
赵匡义听到这里,脸上的肉皮跳了跳,拍拍他的肩说:“兄弟,你说得真好,来,有件事让你去做。”等把那人领出大帐,他抽出腰刀猛地捅进那人的肚子里,冷笑说:“活这么大了,连点眼色都没有,活着干吗?”说着把刀拧了拧,猛地抽出来,在那人身上蹭了蹭,插回鞘里,这才回去。
他回去后对大家说:“我把那人给解决了。”
赵普吃惊道:“什么,什么?你把他给杀了。”
赵匡义冷冷地说:“大家现在要推举点检做天子,刚才那哥们儿与咱们的想法有异,他肯定会跑回京城乱说,如果京城知道这件事,点检不肯革命,我们这些人都是死罪。杀掉他一个,保住大家的命,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大家想想也是,如果点检不做天子,他们今天议论的事情就是滔天大罪,都够诛九族了。
他们嚷道:“不做也不行,反正大家都得靠他了,他不能这么自私,必须得站出来了。”
这时候有人把准备好的龙袍拿出来,撑在手里说:“给点检套在身上,他想脱下来都不行,他必须得做。”
赵普把龙袍接过来递给高怀德,那意思是由你给套上更有说服力。高怀德自然乐意接受这项任务,将来赵匡胤当上皇帝,肯定会记住是谁给他套的龙袍啊,这可是很光荣的任务。接过来对大家说,跟俺来。说完,领着大家往点检的房里奔去。
月亮悬在天空像牛刀一样,风鼓动着营帐就像远方传来的战鼓声。远处的山峦像卧在那里歇了的骆驼。风吹在大家因激动而燥热的脸庞,他们感到无比的痛快。一个新的时代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他们的前程也随着这件事的成功而成就。
这时候的赵匡胤静静地坐在榻前,盯着桌上的酒杯在发呆。他正在盼着激动人心的脚步声敲来敲进帐内,把龙袍给他套在身上。当他真的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后,把酒端起来喝了口朝空中喷了喷,然后躺在榻上用手猛搓脸,搓得发热发红,然后倒在榻上打起呼噜来。
赵匡胤躺在那儿,感觉自己的心顶得嗓子眼都痒了。验证奇迹的时候到了,他能不激动吗?他算心理素质好的,要是普通人,怕是这时候就心脏出问题了。
当赵匡胤听到大家来到他的卧室,他感到血直往脑门里窜,手心里满是汗水。他必须还要打呼噜,生怕因为激动而把鼾声给打成了颤音。
高怀德手里拖着龙袍,对旁边的人点点头。他们慢慢地向床凑近,猛地把赵匡胤给摁住,七手八脚地往他身上套那袍子。赵匡胤很想把手伸开主动地伸进袖里,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就像醉得软了那样,在别人的摆弄下套上那件衣服,系上玉带。他感到这件衣服已经完全裹在身上了,这才用手搓搓眼睛说:
“谁啊,烦不烦啊,还让不让人睡觉!”
睁开眼睛吃惊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有什么情况?”
大家都跪倒在地齐呼“陛下”,赵匡胤这才装模作样地看看身上,然后咧着嘴哇哇哭两声,眼泪都流下来了。当然是激动的泪水。他借着眼里的水推波助澜地叫道:“你们太过分啦,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给推上这不仁不义的地步,没法活了,没法活了,我只能用自杀来向世人表明对先帝的忠心。”
说着动手去解皇袍,哪里在解,而是在乱扯,还怕扯坏了。
大家把他拉起来,拥进驿站大堂,后分站两旁,听从他的吩咐。赵匡胤拉起袍摆看看,叹口气说:“我真不能穿这玩意儿啊。”
赵普上去拉住他的手说:“陛下啊,这不是穿不穿的问题,穿上是种责任,穿上,就要带领着大家走条可以生存的道路,你难道眼看着你的兄弟们没法活了,还不管不问吗……”
赵普心里在笑,没想到赵匡胤演得这么好,还能用眼睛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