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好笑地说:“我只是伤了手而已。”
“我会做!我……做过。”
听到那犽这么说,嘟嘟非常理所当然地表达了诧异,正蹲在地上拾被他摔碎的碗的碎片的那犽没有因为嘟嘟的揶揄而炸毛,而是缓缓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犽低着头,已经有些太长了的短发垂在脸前,遮挡了大半张脸。
他说:“嘟嘟你知道的罢,你很像戒。”
“……嗯。”
“戒,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他本来是人类的,跟你一样,可是他被同样是人类的人给背叛了,那些人把他绑在床上做实验。”
嘟嘟一怔。他听路西法说过戒是个怎样的人,却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过这样的经历。听着那犽用这样怀念的语气说着那个人的事,嘟嘟不知道自己这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是听着。
那犽说:“就在他要死的时候,云错出现在他面前,他求云错救他。云错于是把他变成了吸血鬼,还说,他一定会恨她的。可是,云错说错了。戒那么温柔的人,是不会恨她的。”
“在戒到来之前,我和云错一直都是过着很穷苦的日子。云错很聪明,却在某些事上意外地很傻,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生活天赋,是个大笨蛋,总是花很多钱买不需要的东西,跟着她的日子里,我曾经被她糊弄着吃过老鼠。”
“戒来了以后,云错就彻底懒了,而且更任性了。”
嘟嘟听着,难得地没有吐槽说其实那犽你比云错还任性。
“但是,后来因为某些事,云错受了很重的伤,严重到肉体毁灭,灵体无法单独存在——要知道,云错她是天界最厉害的天使,天使其实根本不需要肉体的,灵体都无法单独存在,你知道这是多么重的伤么?”
“于是云错就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只留下了戒和我。在她消失的这一千多年里,被留下来的戒和我几乎完全无法生存。因为云错虽然很不会生活,却能够从土地中变出人类用来衡量货币的金子。没有了云错,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
“于是,戒开始学着其他的血族,努力地像人类一样经营事业。我们两个,当时因为对太阳的照射没有什么反应而被几乎整个血族所猎捕,所以我们只能假装是人类,按着人类的规矩来。”
“没有任何经验,没有任何势力,戒……他吃了很多苦。那些该死的人类……”那犽说着,手中紧紧攥着碗的碎片,手背划破,流血。好像身体上痛了,就能够分担一些心里的疼痛。
“那个时候,戒经常受伤,他以为我看不出来……总是强撑着。后来,那些伤害他的人都被他杀了,我一个都没有碰。那些人,我都知道,我甚至在其中几个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把他们从别人的手中救了下来——只为让戒亲手杀了他们。”
那犽没有抬头,说:“你不用鄙视我。其实我发了疯地想杀了他们,因为他们对戒做了禽兽不如的事。”低着头的那犽声音颤抖,睚眦欲裂。
——做饭什么的,就是在戒受伤的时候学的,虽然学得一点都不好,但是戒却看着他做好的粥流露出了想哭的神情。他很满足,他不想戒一直强撑着。那个时候的那犽跪在床前,往戒的眼里滴了他所有的眼药水。
幸而,幸而后来终于遇到了泽鲁,得到了华兹华斯家族的帮助。
戒才少受了那么多的屈辱。
戒这个笨蛋,做过的最错的事,大概就是牺牲了自己去保护云错。那个笨蛋,云错是不死的天使啊,他以为他是谁?能够保护得了云错?
——虽然,换做是那犽他自己,大概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但是,改变不了戒是个笨蛋的事实。
也许,他也是笨蛋。
嘟嘟坐在床上,听见那犽哽咽的声音,他说:“嘟嘟,不要怪我们无情,因为……我们都不是人类,拥有那么纤细和丰富的感情,是无法在……漫长而残酷的生命中安然地活下去的。”
嘟嘟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说。
门后的云错仰头靠上墙壁,一行泪从眼中滑了出来。
下界灾祸不断,各个发生天灾的地方都开始有天使现身,对那些幸存者发出警告,说,这是神对人类的惩罚。
因为神已经对这个充满了罪恶的世界厌倦了。
神,将不再救赎。
然而教会却趁此机会,说人类现在的堕落和无能激怒了神,所以人类必须要进化才行。教会以进化之名开始公然进行实验体的计划,居然当真就有大批的人自愿成为实验体。
“由着这些人曲解陛下的意思,可以吗?”
神托着脸颊,却闭着双目,无情地笑了一声。“有何不可呢?反正……不论怎样,都要消失了。”
——倒是戮卡,你居然如此在意这些人类。真是意外啊。
在下界辗转的日子里,你已经产生了同情这种无聊的东西么?
云错大概能够明白神殿里那位的想法。大概……是真的厌倦了罢。无聊的一个人,创造出这个世界,创造出人类,创造出天使,然而一切都不曾真正属于他。所以……厌倦了罢。
——那个不为人所爱的,可怜的男人。
只是——
传说着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下界已是一片疯狂。
仇恨、悲伤、浮躁、空虚、憎恶、痛苦、迷茫、恐惧、绝望——
神还没有真正动手将这个世界毁灭,人类已经在自我毁灭了。
云错想起拉斐尔的话。他说:绝望的不是神,是人类。
她想着拉斐尔的话从荒芜而疯狂的人们之间走过,看见蹲在墙角明目张当吸食毒品的人比比皆是;有人从楼上大把大把地撒着钞票,疯狂大笑着看下面的人们哄抢;杀人的凶手于光天化日之下提着滴血的刀咧着嘴笑……人性在这种时候赤(和谐)裸裸地暴露出来,如此丑恶。
云错冷冷地看着这些丑陋而狰狞的人类,长靴叩着地面的声音冷漠而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