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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一)

裴玉跌坐在雪地中,恨不得立马死了才罢,心中来来回回都只有一句话:“是我没用,是我没用。”他只觉得身体似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他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背后忽然一阵响动,回头一看,原来是杨献昭背上背着钟元敬的尸体走了过来。杨献昭步履蹒跚,好几次跌倒又艰难地站起来,她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钟大哥,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看了肯定高兴……钟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你累了么?你要是累了,就好好的睡一觉吧……我以后永远在你身边,绝不再离开你了……你跟我说说话吧……”

裴玉心中酸楚无比,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杨献昭从他身边走过,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泣道:“献昭姐姐……献昭姐姐,你要去哪里?你们不要丢下我啊……”

杨献昭理也不理,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口中依然喃喃不休,一步一步的渐渐远离,裴玉看见她孤单的背影,想起被张万乘抓走的杨献容,不由地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其实他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纨绔少年,平日里有家人护佑,任性无比,想是什么便是什么,哪里受过这般苦痛?一旦离开了家人,便觉得孤独无依,更何况遭逢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心爱之人被人夺走,偏偏自己又无力阻挡;此时他方晓得些世间苦楚,尝之便是锥心锥肺,怎能不放声大哭?

天色已亮,裴玉哭了好一阵,方觉得心中好受一些,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身子已被冻僵,挣扎了好久终是站不起来,忽然身子一轻,一人将他扶了起来,却是李秀儿。

“裴大哥,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啊!你身子都冻僵了,我扶你去小屋暖和暖和吧。”李秀儿扶着裴玉走进小屋,将他身子靠在火边,过了好久,他身上才感觉有些暖意。

李秀儿往火中添了几根柴火,跑到门边将门板竖起来挡住外面的风寒,又将纪玄通身体往火边移近了几分,做完这些,她额头已微微见汗,裴玉见她一脸的坚毅,没有半分忧凄的神色,心中暗道:“唉,我竟然连一个女子也不如。”

纪玄通双目紧闭,李秀儿过得一时便伸手在他鼻下一探,确定他没在昏迷中死去。两人都不说话,外面仍是阴沉,雪又纷纷而下,过了好久,李秀儿忽问道:“裴大哥,你打算怎么办?”裴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李秀儿道:“我要带师伯回蜀郡,求我师父为他报仇!”裴玉惊道:“蜀郡距离这里有上千里,路途艰险,你能把他带回去么?况且你又不认识路!”李秀儿道:“无论路上有多么艰难,我总要把师伯带回去!我虽然不识路,但我可以问别人。”她此话说的斩钉截铁,坚决无比,裴玉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裴玉沉默一阵,又道:“那你什么时候走?”李秀儿道:“我明天就走。”裴玉道:“纪老伯伤势如此重,还是等他好些再走吧。”李秀儿道:“师伯虽然被张万乘斩断了四肢,但只要护得一口真气在便无大碍,我刚才探他的鼻息,发现他的呼吸沉稳有力,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裴玉点点头,不再说话,心中却暗道:“李姑娘也要走了,她走了,我又怎么办呢?”一时之间彷徨无计,心中只是乱想。

二人在小屋中又住了一晚,到了第二天,李秀儿早早的便爬了起来,伏在纪玄通耳边轻声道:“师伯,师伯,你醒了么?”叫了几声,纪玄通眼睑微微一颤,李秀儿又道:“秀儿带师伯回家好不好?”纪玄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将头微微点了一下。李秀儿即站起身来,将纪玄通伏在后背,又把长鞭紧紧的把他绑在了自己背上,纪玄通脑袋垂在她的肩头动也不动。

裴玉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他二人,李秀儿捡起地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三个馒头放在他的手上,说道:“这馒头是那位钟大哥留下来的,我们一人三个。裴大哥,你早作打算,多加珍重!”说着转身走了出去。裴玉靠在门边,看着一个小小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一酸差点哭出声来,他回过头来,看见屋中篝火已渐渐微弱,房梁上蛛网密布,透过屋顶的窟窿,天空依然阴沉,忽然大叫一声,跑了出去。跑了几步,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跌倒在地,仔细一看原来是纪玄通的酒葫芦。裴玉捡起酒葫芦挂在腰间,又见不远处插着一柄长剑,也是钟元敬留下来的,又拔起了长剑背在了身后,朝着李秀儿飞奔而去。

李秀儿听得背后响动,回过头来,只见得裴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奇道:“怎么?”裴玉道:“李姑娘,我送你们去蜀郡吧?”李秀儿脸上一喜,又道:“可是献容姐姐……”裴玉道:“我不能回洛阳,一回去,张万乘就会杀死我的家人,况且就算回去了,也救不出献容来……”说到此时,忽然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秀儿忙道:“裴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裴玉高声道:“纪老伯,你收我做徒弟吧,我要和你学武功,将来为你报仇。”

纪玄通脸上神色一动,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裴玉,又点了点头,裴玉大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着又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李秀儿心中也甚为高兴,笑道:“裴大哥,我师伯从来不收徒弟,现在你是他唯一的弟子,他肯定会将平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你,将来你就可以救出献容姐姐,也可为师伯报仇了!”又侧着头对纪玄通道:“师伯,恭喜你收了一个好徒儿!”

裴玉站起来,解开绑在秀儿身上的长鞭,不由分说的抢过纪玄通背在自己的身上,李秀儿背起包袱,稍稍整理了一下,笑道:“裴大哥,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远处忽然传来咴儿咴儿的叫声,裴玉喜道:“是飞云锥,这畜生,我还以为它抛弃了主人呢!”说着撮嘴呼哨几声,等了一时,远处又响起了马嘶之声,不过比前时更加急促,似乎是在互换主人快去。

两人加快脚步,朝着马叫之声走去,走到近处,却见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拿着长杆钉耙将飞云锥围住,口中呼喝连连。飞云锥看见主人,又长嘶了一声,裴玉大叫道:“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马!”

三人回头一看,却是两个少年背着一个老头,放下心来,一人狠狠的说道:“小娃娃,快走开,否则连你也吃了!”说着又呼喊同伴上前杀马。

裴玉怒不可遏,忙将纪玄通放在地上,拔出长剑便冲了过去,口中大叫道:“那是我的马,不准你们伤它……”手中长剑乱砍。那三人纷纷跳开,飞云锥长叫一声,后蹄猛的踢在了一人的胸膛,那人啊的一声大叫,身子被踢飞了开去,落在雪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剩余两人一边怒骂,一边围了过来,拿起手上的钉耙就向裴玉身上打来,忽然唰的一声,一只长鞭卷在了冲在前面那人的脖子上,那人扔了钉耙,双手紧紧地抓住长鞭,口中呵呵作响,后面那人一呆,不敢向前,只听得李秀儿娇叱一声,用力将长鞭一挥,那人滚落在地,双腿兀自乱蹬。裴玉走到那人的身旁,猛的将长剑刺入了那人的胸口。李秀儿惊呼一声:“裴大哥!”裴玉不管不顾,发疯了一般又在那人身上连刺了好几剑,才拔出了长剑,原来他是把心中的一股怨气尽数发泄在了那人身上。

后面那人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裴玉看着地上的尸体,忽然喉咙作呕,吐了出来,不过腹中无物,吐出来的全是清水,想起刚才的疯态,被自己吓了一跳。

李秀儿急道:“快走,快走,那人肯定回去叫人了。”裴玉惊醒了过来,牵过飞云锥,二人合力将纪玄通绑在马背上,拉着缰绳就朝前面紧赶。

直到中午时分,二人才停下来,幸喜无人追赶,两人分了一个馒头,又喂纪玄通吃了几片,略略休息了一下,辨明了方向,一路向西行去。

这一路行来,路过村落皆是萧条不堪,没什么人烟,就是遇到一两个村民,也是面有菜色,裴玉平日里锦衣玉食,哪里见得到这等情景,不由得心中感慨连连:都城附近人家都如此贫困,可想而知其他州县肯定比司州的情形还要糟糕。

走一连了好几天,到了一天傍晚,天空忽然放晴,残阳如血,照的大地一片血红。三人早已把钟元敬包袱中的馒头吃完了,腹中饥饿,身上也疲惫不堪。太阳快下山时,忽走到了一处村落中,敲了好几家房门都无人应答,四处一望,看见村尾的一家屋顶上冒出青烟,二人大喜,忙拉着飞云锥走到那家门外敲了敲门。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儿子,你回来了?”门栓响动,一个老妇打开了门,瞧了他们一眼,又将门合了半扇,说道:“你们……你们找谁啊?”李秀儿笑道:“大娘,我们想在你家中借宿一晚,您看……”

那老妇看他们衣服虽然破败,但仍是锦衣华服,女的俊俏,男的俊朗,怕是落魄的贵人,犹豫了一阵,道:“你们进来吧!”说着又将门打开了。

裴玉拉着马走到门前,正要踏入,那老妇忽然惊呼一声,把门合上,指着纪玄通道:“他……他……”李秀儿忙道:“他是我叔叔,被官兵打坏了身体,我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大娘,你行行好,让我们在你家歇一晚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那老妇哆哆嗦嗦的犹是不敢开门,忽又一个老头的声音道:“老婆子,让他们进来吧。”一个老头走了过来把门打开了,李秀儿作了一揖,道:“多谢!”

那老头将他们引到屋中坐下,又出去端了三碗面汤过来,笑道:“饿了吧,乡下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的,请勿见怪。”两人道声谢,接过面汤,裴玉也不顾滚烫,咕噜咕噜喝了下去,肚中顿时暖洋洋的好不舒服,肚中的饥饿感也暂时压了下去。

李秀儿喂了纪玄通半碗,才拿起自己的碗喝了几口,裴玉见那老头慈眉善目,甚是知礼,问道:“老伯,这村落中怎么没什么人呢?”那老头叹息一声道:“逃难的逃难,从军的从军,哪里还有什么人?去年大悍,颗粒无收,今年还不知道去哪里找粮食呢!”

裴玉点了点头,忽然心中一动:想来这三碗面汤就是老伯一家人的晚饭,却被我们喝了。想到这里,歉意顿生,忙说道:“老伯,我们喝了你们的面汤,你们晚上吃什么?”那老头忙道:“无妨,无妨,锅中还剩得一些,小哥不必担心。”裴玉摸了摸身上,拿出一个玉佩,说道:“老伯,这块玉佩你拿去吧,兴许换得上几个钱……”老头忙摆摆手道:“不值当,不值当,小哥,一碗面汤不值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裴玉将玉佩放到老头手中笑道:“虽然只是一碗面汤,但在饥饿之人面前,无疑便是天下最贵重的东西,老伯,你收下吧!”李秀儿也在一旁劝说。

那老头见他说得言辞恳切,于是说道:“如此,便多谢了小哥了。”说着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怀中。裴玉又问道:“老伯,你可知怎么去蜀郡么?”老头道:“蜀郡?你们要去蜀郡?”裴玉点点头道:“是。”老头道:“蜀郡在是在司州的西边,哎呀,距离这里很远啊。”说着又摆摆手道:“不好走,不好走。”

裴玉道:“怎么?”老头道:“这里是谷城县境,如果要到蜀郡,须得一直往西走,过函谷关至新安县,而后是陕县,再往前走就是弘农郡,过潼关,在风陵渡渡口过黄河,就算是出了司州了。”裴玉道:“此地距潼关需要几天?”老头道:“此地距离潼关大约四百余里,现今大雪,路恐不大好走,最少也要半月罢。”裴玉道:“想不到蜀郡这么远!”

老头一愣,忽笑道:“小哥没出过远门吧?”裴玉摇摇头,老头又道:“要到蜀郡,你们还要穿过雍州,然后下梁州而至益州,到了益州,蜀郡就不远了。”裴玉咂了咂舌,惊道:“竟有这么远么?”老头笑道:“此地距离蜀郡大约有两千五百余里,路上若不耽误的话,走路须得三个月才能到呢。”

裴玉见他侃侃而谈,问道:“老伯,怎么你对地理如此熟悉?”老头笑道:“我年青也曾读过几本书,后来从军,弄大刀,骑快马,跑了许多地方,那蜀郡我曾去过一次,所以记得这些。”裴玉惊道:“老伯去过蜀郡?”

老头道:“那还是前朝的事了,算算时间也有四十年了。当时我们驻扎在洛阳,忽然接到调令,说要去攻打蜀国。大军急行,不过四五日就到了长安。那时兵分三路,我们是东路军,共有十余万人,领军的将军叫作钟会。我们从长安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先后攻克阳安关、剑门关,直插蜀国腹地,合兵涪县,兵围成都,逼得蜀国的皇帝老儿没有办法,只得向我们投降。”

想起昔日从军之事,老头逸兴遄飞,容光焕发,裴玉也听得津津有味,老头越发兴起,索性将过去从军之事一一讲出,他在军旅中所见所闻都是裴玉未曾听闻过的,两个小娃娃瞪着一对大眼,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了一句话,当讲到两军对战的凶险之处时,裴玉不由得手心冒汗,心中砰砰乱跳。

老头滔滔不绝,讲得唾沫星子乱飞,直到了晚上二更时分才安排他们歇息。老头把他们领到一间屋子说道:“家中只有一间空屋,平时是我儿子在住,今晚就委屈贵客了!”

李秀儿忙道:“麻烦老伯烧一桶热水,我想给老人家洗洗伤口。”老头听了,忙不迭的和老太婆去灶下烧水去了。那屋中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裴玉掩着鼻子大摇其头,李秀儿笑道:“裴大哥,你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没受过这些苦吧?”

这些苦裴玉自然没有经历过,不由得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普通人家竟如此贫寒……”李秀儿道:“小时候我们家里也很穷,经常吃不饱饭,一家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还不如老伯家里好呢!哼!那些官儿还时常来欺负我们,有一年我们交不起租,那些当官儿的就抓走了我母亲,说是什么时候交上了租子,才放我母亲回来,你说他们可不可恶?”

裴玉惊道:“那后来怎样?”李秀儿道:“那一年大家的收成都不好,连借也借不到,我们自然交不上,我父亲也没什么办法。过了好几日,两个当兵的把我母亲送回来了,可是她已经……已经被那些人凌辱至死了,我父亲一怒之下,抄起一把刀就将那两个官兵给杀了。杀官可是大罪,那些汉人官员本来对我们管得严,此时杀了他们的兵卒,我父亲固然是死罪难逃,就连我们族人也会被牵连。既然大家都没得活,索性就造反!大家冲进县城里,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狗官杀了个干干静静才罢。那些官儿吃好的,喝好的,粮仓中的粮食都发霉了都不愿意分给穷人,把我们当畜生一般对待,裴大哥,你说那些官儿该不该杀?”

她一边摆弄着火盆,一边轻描淡写的讲述往事,又听她继续说道:

“朝廷派了大军来打我们,我们在县城中守了好久,后来没有了吃的实在坚持不住,大家才一窝蜂的冲杀出去。他们在后面追了我们几天,我几个师伯都被他们给杀了,死了好多人,幸好我们一家人没事,混在了逃难流民队中才躲过一劫,跟着他们一路到了蜀郡。”

裴玉想不到她竟然经历过这么惨烈的事情,难怪她如此坚强,千里迢迢带纪玄通回蜀中,没有半分犹豫,跟她相比自己倒像个孩童一般无知,心中不由得暗自惭愧。

正在乱想,老头推开门端了一大桶水进来,李秀儿接过水桶,放到纪玄通身旁,关上了房门,裴玉道:“秀儿,我来吧。”说着挽起了袖子。李秀儿背转身去,裴玉解开纪玄通外衣,只见他内衣已和身上的伤口已粘接在了一起,兀自渗出鲜血,裴玉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内衣,一看之下,暗暗心惊,却见他胸口背后伤口纵横,有些竟长达数寸,可想那日和张万乘一战,确实凶险无比。

裴玉忍住纪玄通伤口发出来的恶臭,将他的伤口一一洗净,眼见得一盆清水变成了血水。那纪玄通睁着眼睛,直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裴玉道:“师父,你很痛么?那我再轻一点儿。”纪玄通摇摇头,也不说话,裴玉将他身上擦拭干净又敷上了药膏,把他抱到了炕上,已累得额头见汗。

二人说了几句话,李秀儿伏在桌上沉沉睡去,裴玉抱着长剑坐在门边,脑中也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忽然“剥”地一声,裴玉惊醒过来,原来却是柴火发出的声音。他晚上喝了一大碗面汤,感到有些内急,于是悄悄地推开了门走到了院墙边,他正要脱下裤子,忽然背后一紧,一根绳索蓦地套在了身上,跟着背后窜出了两个大汉。裴玉一惊,正要大叫,一个壮汉急忙伸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叫他发不出声音,另一个大汉将他推到在地,跨坐在他身上,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裴玉躺在地上双腿乱蹬,急得满头大汗,忽又见四五个汉子拿着绳索木棍猛地冲进了屋子。又听得李秀儿大声惊呼,纪玄通怒吼连连,屋子里乱响了一阵,里面有人说道:“绑紧了,莫要让他挣脱了。”又一人说道:“他娘的,这女娃娃倒是劲大得很。”又一人道:“你们快看,这老头手脚都被人砍去了!”先前那人又大叫道:“娘,你们快把火点个火把来,我们抓住他们了。”

裴玉眼前一亮,老头举着火把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边说道:“儿啊,你看清楚了么?莫要抓错了人。”那人道:“就是这小子杀的人,我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匹黑马,怎么会看错?”裴玉将身子一滚靠在了墙边,忽然一人走过来在他身上踢了几脚,恶狠狠地道:“小子,你还认得我么?”裴玉怒道:“你是谁?为何……”说到一半,忽然看见那人脸上的一道伤疤,才猛然想起这人就是上午的那三人之一。

两个大汉将李秀儿和纪玄通抓了出来仍在一边,二人口中都塞着一块破布,那刀疤脸忽问旁边一人道:“大哥,现在怎么办?把他们送官吧!”那人喝道:“笨蛋!要是都送了官咱们什么都得不到,不如……”说着色眯眯地看了李秀儿一眼,又道:“这小姑娘是个美人儿,把她卖到妓院,把这个老头和小子送官,我和衙门里的刘大头相熟得很,他必不会泄露咱们的事。”

旁边几人都道妙计,那刀疤脸忽色笑道:“既然她迟早都要卖个妓院,不如我们……”那大哥又一掌拍在刀疤脸脑后,喝道:“笨蛋,黄花大闺女才值钱,破了瓜的女子就不值钱了!”刀疤脸讪笑道:“是是是,大哥说得是!”又一人道:“那这马怎么办?”那大哥道:“宰了吃肉,他娘的,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众人听了,口舌生津,一人道:“丁大叔,快去把你们家刀拿来,咱们有肉吃了。”

裴玉听得他们要杀了飞云锥吃肉,急的没法,忽然心生一计,大笑道:“笨蛋!你们都是笨蛋!我这匹马雄峻非常,你们若是宰了吃肉岂不可惜?若是拿到市集中出卖,若是被识马之人看见,赚千贯钱是轻而易举,你把它宰了不过几日的肉吃,要是有千贯钱,保你日后天天都是大鱼大肉………”

又一人打叫道:“对啊,大哥,我听刘大头说本县县令很喜欢马,我们把马贱卖给他,他定然心中欢喜,我们以后就跟他攀上了交情了,那今后在新安县中谁还敢惹咱们哥儿几个?”

刀疤脸呸了一声,说道:“大哥,别听这小子的话,我看他说话时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肯定实在戏弄我们,哪有一匹马能值几千贯钱的?”

那大哥想了一想,忽又一巴掌拍在刀疤脸的头上,喝道:“笨蛋,就算没有几千贯钱,几十贯却是有的,这小子说的不错,就这么办!就把马卖给冯县令。”众人又都说好,那大哥又道:“丁老二,你们今晚好好看住他们,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县城,先把这丫头卖了,再去县衙抱官,别忘了把他那把剑也带上,哼!人证物证都在,难道还没王法么?”

众人留了一人和丁老二在院子里守着裴玉三人,其余都各回本村,原来他们这一伙人是临近几个村子的泼皮无赖,干的都是偷鸡摸狗下流勾当,幸好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否则裴玉三人尚有命在?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昨晚那几个无赖就拉着一辆牛车早早地赶了过来。众无赖把他们三人扔上了牛车,又扔了一具尸体进来放倒在裴玉身旁,正是那日被裴玉杀了的那人。众人又在牛车上盖上一层厚厚的麦草,收拾了一番就嘻嘻哈哈地朝县城赶去。

那尸体虽然摆在了裴玉身旁,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口中塞着破布不能说话,使劲侧过身子,看李秀儿脸上愁容满面,忽然微微一笑,李秀儿瞪了他一眼,现出怒容,似乎在说:“他们要把我卖给妓院,你居然还在笑!”裴玉看懂了他的意思,连连摇头,摇了几摇,又点点头,李秀儿看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不由得一脸疑惑。

摇摇晃晃地走了好几个时辰,裴玉渐渐听得许多人说话的声音,想是已到了新安县城。一群破皮将牛车赶进了城中,左绕右绕,忽然停下,跟着一只手伸了进来,在他们身上乱摸,摸到了李秀儿身上就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了出去。

李秀儿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裴玉透过麦草缝隙,只见刀疤脸和一个汉子把李秀儿抬进了一处青瓦宅院之中,旁边有一家酒楼,门上挂着“醉月楼”的牌匾,裴玉暗暗记住了方位,心道:“待会儿让你们好看!”

不一会儿,刀疤脸怀中鼓囊囊地出来了,那大哥低声问道:“卖了多少?”那刀疤脸笑道嘴巴都合不上,举起两根手指,大哥喜道:“两贯?”刀疤脸道:“两百个铜钱。”那大哥跳下牛车,一脚踢在刀疤脸的屁股之上,低声骂道:“笨蛋!一个黄花大闺女才卖了两百个铜钱?你是不是独吞了?在哪里,还不快给我拿出来”那两人连忙摇头,都道不敢。刀疤脸丁老二一脸委屈,道:“确实只卖了两百个,老鸨说丫头年龄小,性格烈,不好收服,只给这么多钱,所以我们就……大哥,两百个铜钱也很多了,咱们赚了!”

那大哥一把从刀疤脸怀中掏出两串钱放在了自己怀里,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气死了我了,都是笨蛋!还不快给我滚上来?”丁老二和那人忙不迭的爬上了牛车,车子又复启动起来。

摇摇晃晃地又走了一时,却听刀疤脸道:“大哥,前面就是衙门了,咱们把他们弄出来吧,要是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们劫持了他们呢!”那大哥道:“说得是。”

车上跳下两人,把麦草揭开仍在了地上,又将裴玉二人扶着靠在车沿上。走到了县衙门口,众人将尸体放在了门口,那大哥猛地跳下车跪在地上,一边大叫道:“杀人了,杀人了,大老爷啊……为小民做主啊………”他这一嗓子嚎叫起来,顿时引得路人侧目而视。大叫了一阵两个公差急忙了跑出来,一边喝道:“吵什么吵?有冤就进去说话,不得在此喧哗!”

那刀疤脸扑的一声跪倒,叫道:“两位大人,请为小民做主啊……”又指着裴玉道:“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表弟……”说着又将裴玉的长剑扔在了地上,说道:“这就是凶器,他就是用这把剑杀了表弟,两位大人,可得为小民做主啊。”旁边几个无赖都点点头,齐刷刷的跪在了县衙门口,假模假样地哭了起来。裴玉口中塞着破布不能说话,心中却暗暗发笑。那刀疤脸又指着纪玄通道:“这个老头就是他的同伙。”

听的是人命官司,两个公差不敢大意,忙将众人带至公堂,等了好久,那新安县的冯县令才施施然地走了出来,众人纷纷跪倒,单裴玉站着不动。冯县令看见纪玄通的模样倒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坐下,问旁边书记官道:“何事?”旁边书记官略略讲了几句,冯县令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还用多说什么?还不赶快将……”忽然看见裴玉立在堂下并未向他下跪,冯县令喝道:“大胆!见到本官为何不跪?来人!先给我重打二十大板!”

裴玉也喝道:“你才大胆!我乃是朝廷正封的武昌侯,你一个小小的县官,岂有向你下跪的道理?”那冯县令见他虽是个少年郎,但却举止从容,身上虽然满身尘土,但仍透出一股富贵之气,心下却也疑惑不定,又将他细细打量一番,眯着一对小眼睛说道:“你说你是武昌侯,有什么证据?”

裴玉忽笑道:“冯县令,你不认得我了么?你在我父亲的手下作了三年门客,难道你不记得了么?”那冯县令蓦地惊呼一声道:“你……难道你是裴小公子?”裴玉点点头,笑道:“现在想起来了?”那冯县令“哎哟”一声,忙不迭的跑下堂,亲手为裴玉松了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下官参见裴小侯爷!”

裴玉笑了笑,走下堂将纪玄通抱了起来,放在案后坐垫上,转头一看,却见刀疤脸与那大哥脸上吓得冷汗直流,手臂撑在地上似筛糠一般乱抖。裴玉笑道:“丁老二,你们不是要把我的马贱卖给冯县令,跟他攀交情么?怎么还不拉进来让冯县令看看?”

冯县令自然知道这一群人,平日里也受了他们好多孝敬,只是自己未曾搭理过他们,现在被裴玉说了出来,也甚是尴尬,指着众无赖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冲撞贵人。来人,快把他们给我绑了,仔细的打!”

刀疤脸和那大哥万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小娃娃竟然是个侯爷,比冯县令还要威风,这回可是闯了大祸,不由把头在地上乱磕,连连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求侯爷开恩,求侯爷开恩……”

裴玉冷笑道:“丁老二,若不是你们昨日要偷我的马,我怎会失手杀人?人是我杀的不错,但那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冯县令,你秉公执法吧!”冯县令此时巴结还来不及,怎敢审理裴玉,忙笑道:“这怪不得小侯爷,是这帮狗东西平日里就偷鸡摸狗,下官早就想把他们抓起来杀了,现在小侯爷只不过误杀了一人,下官还要感谢小侯爷为民除害呢!”

那几个无赖听了哪里还敢提杀人一事,都在地上磕头求饶,一群官差冲进来将他们绑了出去,噼里啪啦一顿板子,直打得这群泼皮无赖哭爹喊娘。裴玉心中一直郁结,此时才略略觉得畅怀一些,却听纪玄通忽道:“快去救秀儿!”

裴玉听了,猛然想起李秀儿还陷身在妓院中,忙对冯县令说了几句,冯县令听了大惊,忙叫了人把纪玄通抱进了后堂好生服侍,自己骑了马,领着十多个兵卒跟着裴玉朝醉月楼旁边的那处宅院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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