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玉真子、芈三胜带着小李蒴,一路跟踪李辅国到了汉中。他们在城北头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留下李蒴,悄悄地到了李辅国他们住的客栈,伏在后窗户下察看。看到李辅国机关算尽,搜刮的钱财却被孙利夺去,不禁愕然。
玉真子起身打了个手势,和芈三胜一起又回到了客栈。李蒴还在院子里练功,看他二人回来,忙上前拉住玉真子的手说道:“师祖,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不带蒴儿一块去呢?”玉真子慈祥地笑笑,边走边道:“你还小,功夫也没练成。等你功夫练成了,这些事就不用师祖操心了,交给你就行了。”
“那蒴儿就抓紧练,练成了您就把什么事情都交给蒴儿办,好吗?”玉真子点点头笑了。
回到房间,芈三胜打来一盆热水,请师父泡脚。玉真子脱着鞋袜,口中道:“道德经云:‘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谴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李辅国阴险狡诈,贪得无厌,积攒财宝无数,呼风唤雨多年。转眼便烟消云散、无福享受,心里是何等的苦啊!财宝归于他人,富贵成了过眼烟云,恰恰是人财两空啊!他乃帝座前一阉奴,凭借皇上宠溺,呼风唤雨,随心所欲。
他位列三公,权倾朝野,却不思报效朝廷、收敛戾气,反倒自作其孽,招来灾祸。皇上开恩不杀他,远走他乡也就罢了,奈何将巨额财富交与小人看守?岂不是与虎谋皮、自食恶果嘛!此乃不尊天道,不懂人道,不明世道也!他一生靠弄巧使诈、诬陷他人、心机险恶而处事,乃是天道不容也!”
芈三胜给师父沏好了茶,端至手边放好,接口道:“师尊所言极是。凡大恶奸诈之徒,其聪明才智都不是泛泛之辈。李辅国取得两代皇上欢心,位列三公,不完全是靠皇上宠爱他,而是他的心机的确有高人之处。就拿这次充军发配而言,他处处设计,步步设防。既保命又保财,真是机关算尽啊!可惜他将巨额财宝随身携运,却所托非人,便宜了孙利这个小人。其财宝乃是百姓血汗,朝廷资财,师尊可否想法子弄到手,然后再归还于国库。”
“弄到手倒不难,但如何归还朝廷就难了。李辅国虽是犯罪之人,但皇上并未要他死。咱们杀了他再把财宝交还朝廷,那不是自投罗网嘛!”玉真子说着话,将脚洗完,用布片擦干净,然后端起茶杯喝茶。李蒴忙端起洗脚盆,走出门去泼掉。
“师父,您看这样行不行。”芈三胜突然想起李晟,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兴奋地说道:“出了汉中再向前走,就是益州交界,咱们在那里下手。如果提前告知李晟,让他以追查杀害李辅国的凶手为名,乘势将来历不明之财宝没收入官,岂不是将财宝归入国库嘛!”玉真子点头道:“好主意,咱们到广元再动手,你提前去通知李晟。一切按此计划进行。”芈三胜担心道:“要是有匹快马多好,从成都跑个来回不成问题。咱们的这几匹马脚步太慢了,我怕赶不上趟。”玉真子看了他一眼道:“那还不好办,李辅国就有嘛!”芈三胜一拍脑袋,笑道:“我怎么把它给忘了。明晚把它弄到手,我即刻赶往成都。”办法有了,师、徒、孙三人安然入睡。
孙利当夜杀掉了李辅国的“替死鬼”,安排李辅国坐上了马车,自己骑到干爹的“赤龙驹”上好不得意。山道崎岖难行,李辅国坐在车上颠簸得头昏脑涨,后悔不该坐这“棺材匣子”,还是骑马舒服,唉!
孙利才不管他好受难受,催促车队快行。看看天色已晚,车队到了榆树坪,孙利吩咐寻个客栈住下,安排打尖吃饭。几十个人吃完,已经入夜时分,孙利吆喝大伙儿早早歇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李辅国独自住了一间客栈,半天也没人过来招呼他吃饭。他坐在车上呕吐了几次,早就吐空了肚皮。没人叫他吃饭,他也拉不下脸来自己要着吃,只得喝水忍耐。快到二更天了,一个士兵端来了残汤剩饭,往桌子上一放,吃不吃得没人管他。他养尊处优惯了,现在却没人给他端水洗脚、铺床叠被,像是一个待死的囚犯,孤零零地对着蜡烛发呆。他叹了一口气,只得拿起筷子吃那些残汤剩饭,饭后呆坐着想心事。忽听外面传来一声马叫唤的嘶鸣声,声音好耳熟,像是他的“赤龙驹”叫唤。他忙爬起身,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只见一匹马身影一闪,已出了客栈大门。他大吃一惊,正是那匹“赤龙驹”。他忙下地,趿拉着鞋子跑到门外大喊:“快啊,‘赤龙驹’被人偷走了,你们快去追啊!”士兵们累了一天,睡倒头便不想起来,任他喊破了嗓子,一个人也不出来。
李辅国急了,便跑到孙利住的房间,对着孙利大声喊道:“孙利,干爹的‘赤龙驹’被人偷走了,快些起来追啊!”孙利睁开眼,大声呵斥道:“你号丧什么呀?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啦?老东西,丢就丢了叫唤啥?你有车坐,还要什么马啊?快些停丧吧,别再打扰老子了。”
李辅国彻底绝望了,转身走出房门。他原打算找个机会逃出去,就指望这匹马了。只要骑上“赤龙驹”,别的马根本追不上,自己也许能捡回一条命。
现在没一点希望了,怕是到不了云南,就被这个狗贼折磨死了。他沮丧地慢慢回到房中,对着孤灯坐到天亮。
出了铁锁关,道路更加不好走。左盘右旋,忽上忽下,车队的速度更慢了。孙利命士兵们小心护理着拉财宝的大车,怕它坠入山谷。李辅国的车子却没人管,任由拉车的老马孤零零地跟在后边,吊丧似的咯吱吱滚动。
又行了五天,车队到了广元县城。孙利派人选了一家大一点的客栈,名叫“仙人居”的旅馆住下。他挑了一套大客房,命人把八只大箱子抬到自己的房间,和两个保镖同住在一起,小心看护着箱子。五十个士兵两人一间房,舒舒服服住下,却是不够住,把店家的住室也腾了出来供士兵们住。剩下一个李辅国没法安置,店家只得把他领到柴房里,拿了两床被子给他,让他凑合着住下。
李辅国什么时候住过这样的房子呢!抬头见天,四壁透风,周围散发着一股霉臭味,寻食的老鼠不时从他的身上窜过,他恶心得要命。正赶上老天下着小雨,沥淅不停。不到一会儿,两床被子被雨打湿,冻得他瑟瑟发抖,久久不能入睡。他摸索着爬起来,点燃蜡烛,挪至不漏雨的地方坐下,对着孤灯落泪。
就在此时,柴房门开了,一股冷风吹得蜡光不停摇晃。烛光下,一老一小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惊得“啊”了一声,爬起来细细端详,终于认出了来人。
便疑惑地问道:“芈公公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芈三胜哼了一声,掀下头上的斗篷说道:“李大总管,咱老芈是来给你送行的,你准备好上路吧!”
李辅国明白了,等候多日的追命鬼终于出现了。他脸色变得苍白,哆嗦着嘴说道:“芈公公,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千里路上追杀咱家?”
芈三胜哼了一声道:“猪狗不如的奸贼,让你死个明白。你我的确没有结下梁子,但你认识他吗?他就是建宁王的儿子,千里迢迢追你到此,他和你有杀父之仇。一命还一命,你不冤枉吧!”李辅国悲哀地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建宁王之死不能完全怨在咱家身上,咱家也是奉旨行事,给他送了一壶药酒。
要怪也只能怪皇上,是皇上糊涂,下旨杀了自己的儿子。”“你不用狡辩了,准备上路吧!”芈三胜说完,又对李蒴道:“蒴儿,你先出去。”李蒴不情愿地退出柴房去。
李辅国绝望了。他大声叫道:“你们不能杀我啊,皇上都饶我不死,你们无权杀我呀!救命啊!”他的叫声又尖又响,想惊醒孙利他们。
“哼,你就喊破天也没人救你,拿命来吧!”说着话,芈三胜出手如风,双手抓住他的脑袋一拧,将他脖筋扭断。随后又拔出匕首,绕李辅国的脖子转了一圈,脑袋便离了身体。他拿出一块油布,将李辅国的脑袋包好,不慌不忙地走出柴房门,拉着李蒴扬长而去。
客栈的老板听到了叫喊声,半夜里显得恐怖而又凄厉。他忙起身穿衣服,又摸索着找了半截蜡烛点燃,用手遮住亮光,一步步走向柴房。他推开破门一看,地上淌了一摊鲜血,一个无头尸体蜷缩在柴火上,屋内再没他人。他吓得魂不附体,跟头连天地跑到院子里喊叫起来:“杀人了,不得了啊!杀人了。”
孙利听到喊叫声,忙同两个镖师跑过来。他们进柴房一看,地下躺着一个无头尸体,认不出是谁。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遍地都是。他借着烛光仔细辨认衣服,不是李辅国还有谁呢?
孙利慌了,李辅国一死,他回去如何向皇上交代。皇上临行前,交代他要安全把李辅国送到,带着习州刺史的书信回去复命。李辅国死了,他未完成皇命,回去等待他的将是刑部大牢。他把两个镖师叫回房中,紧张地说道:
“老家伙被人杀死了,咱回去没法交代,恐怕得蹲大狱,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