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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亦天之始(4)

“那是当初他搬家,我联系不上他。我告诉你,林柏蓝,别把陈年老事拿出来讲,当初的一切,让我措手不及。我的过去,以及我今天成了这个样子,全然都是这世间的所迫害,若是你觉得而今的爱让你厚重难当,你便放手。”

“我试过了,她是个自尊心极其强的女子,我一旦抛弃的话,我多担心她做傻事。”

“你知道便好。”

“我知道便好。我知道便好。”林柏蓝喃喃自语,接着他又说,“若是我知道我便不会跟着你来,跟着你让你当棋子用。”

“林柏蓝,我从来没把你当棋子。你喜欢她,我帮你撮合,如果你不愿意,我当初哪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帮你撮合?你别总是自己做错了选择就像是怨妇一般来埋怨我,如果你知道爱是自私的,那你放弃她吧。”她最后喘了一口气说。

“当然,后果你自己负责。”最后她补上一句。

“嘟嘟嘟!”林柏蓝愤怒地挂断电话,凉澄眼角的泪,落了下来。

良辰的爱,让她失去太多。

当初,她绝不是很决裂地要柏蓝去爱上许沐南,而是那时他已对许沐南有了一点意思,她便有意去撮合他们。因为她在良辰的眼里,看到了曾经希冀的光,她知道,他仍是喜欢着自己的。

而林知远的靠近,则是无声无息的,待她发觉的时候,良辰眼角惊慌的光,让凉澄笃定,林知远是一枚好使的棋子。然而,一切都只是无心的利用,她原先是个不善心计的女子,却长成而今懂得运用人的心理的厉害女子。

然而这一切,良辰不知道。

她不说,他一辈子都不知道。

即使他知道了,他深埋在其中的爱,必定让他不能自拔。

暑假结束的时候,许沐南回来了,而林柏蓝却没有回来。

他将许沐南送了回来,然而只是发了一条短信给凉澄便回到他的城市。

祝你一切幸福,我忍受不了这样霸道的爱,你自己收拾残局。

而她打电话回去的时候,电话已然关机,看来,他是有心放弃和逃避。

然而,她接到姑姑的电话的时候才知道,林柏蓝早已回到家那边的高中,暑假的时候已悄然地转校。而凉澄只是笑笑,在电话里对姑姑说:“或许是他受不住这里的落后和寂寞吧!让他回去也好。”

“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最末,她在电话里对姑姑说,然后莞尔一笑。然而,她却不知道,放在她身后的,是一摊残局。

【12】

许沐南整日待在家里,也不出来,回来了半个月,她竟是连林知远都不见。而良辰,思量了许久仍是不知道要不要去见见她。凉澄一直没给他意见,她是觉得,那样的轻盈的爱,过去了,便好了。然而,她却太低估了许沐南的自尊。

林知远过来找良辰的时候,良辰与凉澄聊得正欢。看见林知远进来便住了嘴,良辰只是高兴地叫他过来坐。但他坐下来,竟是沉默了许久都不开口。

末了,他说:“沐南已两日不吃饭了,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姑妈叫她也不应,你去劝劝她,或许她还听你的话。良辰转身看了凉澄一眼,却在她的眼底看不到任何感情色彩,他仍是怕她介意,然而他还是狠了下心,说:“好吧!我等下与你一同去。”

“我也去。”沉默了许久的凉澄此时也说。

那时的林知远,他多么希望良辰再次靠近许沐南,再接受她,即使不是爱,是怜悯也好,只要他将凉澄空出来便好。他那么爱她,他觉得自己已经变了样,而利用爱攻于心计。他只觉得悲凉,他从未想过这样的自己,为了爱,可以变成此般模样,然而,他却是甘愿的。

一切始料不及,良辰那夜在许沐南的房间外叫了一夜她的名字,她仍是不开口。到了凌晨,他们累了。于是许母便叫他们回去,待第二日她醒来再来劝她。

可是,谁都不知道,那时的许沐南,已像是轻盈的蝴蝶,远离人世。她的生命那么轻,自尊那么强,她受不住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抛弃,她觉得这世上无依便选择了自杀。

而那时的林知远,还笃定地认为,她能为他,扳回一成的爱。只是一成,便也满足了。然而,一切那么突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第二天,他们下了课之后,便往许沐南家里去,仍是他们三个。

那时,他们已是高二的学生,而此时,许沐南已半个月没去学校。最后一次见她,是三天前。她双目无神,看着林知远的时候,只哭,也不说话。

他问她:“你是否还爱良辰?我让他来见你。”但她只是沉默不语,眼泪却也落了下来。

她的房门依旧不开,林知远便建议许母让他们撞门,然而那门如此结实,撞得林知远与良辰全身酸痛仍不见动静。许母于是便叫他们砸锁。

而开门的那一幕,便让他们,生生地惊呆了。而凉澄则是晕倒在良辰的怀里。

她是割脉自杀的,谁都不知道她死去多久,她脸色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肌肤已失去了水分,血在床单上已结成了痂。许母开始是哭,然后便大叫。林知远哭着,拨打了120。但一切都回天乏术了,她早已远离了这个人间。

许母哭到晕了,林知远哭泣着联系亲人,而亲人全部到场的时候,见到此境,都默默哭泣。然而,林知远还是发现了许沐南的遗书,他悄悄地收藏起来,那些往事太厚重,他不敢让许母看见。

她就这样走了。

出殡的时候,良辰和凉澄都参加了。继母也知道了这消息,竟也哭泣了起来,出殡那天,她也去了。许母哭得不能自已。她深知,即使并非是自己亲生,然而这么多年来却视同己出,她生生地恨起自己当初的错口而导致今日的悲剧。

但一切的变化,却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良辰与凉澄的心底,各有一番自责。

但任凭再怎么自责,她仍是去了。

无可挽回。

然而,失去的,岂止这些,那些连锁反应,一环接着一环。

【13】

他们依然去上学,他们依然同班。但林知远却宛若变了一个人,许沐南的自杀让他有一段时间不能自已,常常上课上着上着便落泪,但良辰不知道,其实他一直在忍着自己的眼泪。

凉澄心底荒凉,她从未想到当初的错撮,却生生地结束了这一切。

她打电话回去,给姑姑,叫林柏蓝听电话的时候,他却迟迟不接,后来在姑姑的大声叫喊里才肯听。

她第一句便是:“许沐南死了。自杀的。”

那边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她听到他的哭泣,细声啜泣的声音。接着他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要我伤心难过觉得内疚么?”

“我只是告诉你真相而已。你不该抛弃她,她本来就孤苦无依。”

“那你为何不让你的良辰抛弃你而去成全她?我不是你的牺牲品。”

他们再次吵起来。凉澄陷入了无尽的悲伤里,她决裂地说:“这一切,已成定局。我的良辰,我会好好珍惜,我由不得别人再插手我的人生。”

“你真自私。”林柏蓝说了这句话,然后便狠狠地挂了电话。

“我真自私。”她可笑地讲。

那个清晨,上课上着上着林知远便再次哭泣,刚开始是小声的,良辰听到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最后他却变成了大声的哭闹。

他开始骂良辰:“你装什么啊?她都死了你干吗还要装啊?”良辰的心,四分五裂。

讲台上的老师,转身过来,对他说:“林知远,给我出去,少在这里撒野。”

他冲了出去,推倒了一排的桌子。良辰跟着跑了出去。

那一节课,凉澄上得惶惶恐恐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下课,然而等到下课,那一刻已悄然地在改变。

林知远将许沐南的遗书扔在他的脸上,他弯下腰去捡,林知远却顺势来了一脚,他哭喊着,骂着说:“你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

良辰落了一滴泪,然后忍着痛,打开了信:

爸爸妈妈(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们)、知远、良辰、柏蓝,还有许多许多我认识的人。这一封信,是我写给你们的,这是我,留给人间的最后凭证。

我知道你们都曾经爱过我,但那只是曾经了。

真相常常让人极其讨厌,它让我失去了太多,我没有亲情,我失去爱情,我甚至被一次次抛弃,最终无处可依。

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来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良辰,我而今终于能明白你母亲当时的心境,她一定是觉得悲凉极了,一眼望去无处可依,我便是如此。回来的这半个月里,我多想见你一面,然而,都是奢望了,你找回了你的爱情,我希望你幸福。

柏蓝,你让我短暂地靠过去,原谅我也原谅你的自私,我那么害怕被抛弃。我深知在一个心不是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身旁,是极其危险的事,然而,我却笃定地认为,你会好好爱我,但是,这一切,已是虚空了。原来,是我太可悲。

知远,谢谢你。一直以来给我的欢乐和最多的关心,你即使不是我的亲人,也是我哥哥般的角色。谢谢你。

爸爸,妈妈!再见了。这一封信,那么凌乱,写了那么多人,我多希望,我死去之后,你们不要再为了追究责任而争吵,我讨厌你们的争吵。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谢谢。

我想要休息下,我累了。

良辰看完坐在地上,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林知远却仍旧像狮子般愤怒地冲过去,他开始打他,但是良辰并不反抗。

林知远一直哭,他说:“你是我兄弟,她是我妹妹,最疼爱的妹妹。曾经,我为何要那么笃定地认为,你会好好爱她,若是我知道你这般狗心狼肺,我一定不会让她爱上你。”

良辰用力地推开他。

“但是你可知,这一切,并不是我所造成的,它悄然地发生,连说再见,都是她找我的,她那么急切地想要靠上柏蓝,我能怎样?”

“你应当挽留。”林知远恶狠狠地看着良辰。

“我已有了凉澄。我分不了心。”

“凉澄可以给我,我帮你成全。”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此时,下课铃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林知远终于这样在良辰的面前表达了心迹,他的方式如此笨拙。而良辰,一瞬间只觉得事情太厚重,太难以接受,他忍着疼痛,往校外跑去。

他终于能坐下来,他终于能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心声。但却表现得那么赤裸裸,那么笨拙。

【14】

良辰一直跑,一直跑,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在码头上,跳往海里,他一直游,想要游过对岸,他只想看一眼母亲的坟,与母亲再次诉一下苦。

然而他快无力了,那一道海域,那么长,有几百米,他游到一半便渐渐失了力,而此时经过的渡船,将他好心带起。船上的人看着失神落魄的他坐在船舷,一直打着哆嗦,眼泪潸然而下。

他沿着山崖一直跑。

手臂被藤蔓割伤,脚底被突兀的树根刺痛,他全然不管,他跑得那么快,他只想看到母亲的坟,像是每次受了委屈一般,在坟前哭诉了便好。

他站在山顶上,此时的风却全然消散了般,他口里喷出的气息刺破安宁的假象。他在母亲的坟前坐下来。他想开口对母亲说些什么,但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却总是落泪或者不知如何说起。

最末,他只说:“母亲,我与凉澄相爱了,我们很好。”

“可是母亲,许沐南自杀了,我觉得很难过,虽然一切不是我过失,但我们毕竟曾经一起过。”

“林知远刚才与我翻脸,他第一次打我,我不能还手,他是我那么好的朋友,我能原谅他的所为,但我却原谅不了自己的过错。”

“是否爱,总是要这么自私和沉重?若是让我再次选择,我是否应当让凉澄消失不要回来,我与许沐南去好好地过一辈子。但是,这世间没有重来的事,凉澄的爱,是我一直笃定的。我却该死地把它给许沐南了,是我害死了她。”

他那样哭泣,渐渐在母亲的坟前睡去。

而彼时已经长大的少年,身躯再次躺在这坟前的时候,已觉得突兀。他长得那么快,几年间已成为高大英俊的成人。

然而,他还是在海风的吹袭里醒过来了,他紧了紧衣裳,远处的夕阳正渐渐地红了起来,宛若一个女子的流血的心。他喃喃地说:“许沐南,是我曾经让你伤心过,对不住!”

他站得那么边沿,他往下看去,是海边的礁石,裸露着,宛若是在嘲笑他此时的狼狈。

凉澄与知远找了他一天,他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然而他们想到他可能回来海涵岛的时候,已近黄昏,摆渡的人开着玩笑说中午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企图游过这段海域,却因半途无力几乎淹死,幸好当时自己刚好赶到,将他送到对岸。凉澄和知远的心,整颗悬了起来。

知远沿着海边一直走,他去屋子那里找他,去他曾带他去过的地方找。

而凉澄则径直上了山,她走得极其缓慢,纵然这荒芜之地已来过许多次,但每次路过,总有不一样的心情。良辰牵住的手,温暖而安全,她感不到一些害怕。

她笃定地认为,她的良辰,一定是在这山崖之上。

他的每次伤心,他的每次委屈,都会来这里。

他们的以往的一切,在这里悄然发生。

良辰站在山崖边,凛冽起来的海风让他身体轻盈了起来,他渐渐地沉入那些美好的过往里,许沐南的死,林知远的打骂,以及凉澄的哭泣,渐渐地远起。他宛然像是将要离这世间远去的人,不理喧嚣。

凉澄走上山顶的那一瞬间,却被良辰的动作吓到,他站在悬崖边,张开双手,宛若要跳下去。

她紧张地叫他:“良辰。”

他听得出是她的声音,他欣喜地转过身来。

他想往前走,抓住眼前的凉澄的手。然而,那一刻的脚底打滑,他的身体轻盈地坠下悬崖,宛若一只断翅的蝶。

那一刻,他听见凉澄尖叫的声音。

悬崖,往事,还有呼啸的风声,以及真相,深深地坠入呼啸的海风中。

往事宛若潮涌,轻轻地覆盖了他们的一切过去,那一切宛若将要归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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