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黎，今夜无眠，不为守岁，只为战争。
男人们短暂的靠着墙壁休息一下，女人们将做好的饭菜送上战场，想碰运气找到自己的男人，但是他们失望了，太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男人去了什么地方。
老人们组织女人们将做的饺子送到前方，大家团团围坐，默默不语，他们清楚知道，很多勇敢的男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吃饺子了。
呼延浩从一个老人手中接过来饺子，说声谢谢，然后和他的士兵们沿着街道，查看防守情况，布置着兵力。
虽然城中兵力已经完全不被掌控，但是他知道，只要他站在这战场上，民众就不会垮掉。
在战争中，人是需要依托的，而他，就成了这些军士们心中的依托。
“将军，这条街上我们布置了五百多人，希望在这条街上能搞点武器。”一个民众说，“能搞把好刀，就算牺牲几个兄弟，也是值得的。”
“武器真的很重要，但是，兄弟们的命也很重要！”呼延浩说，“我们需要武器，但是，我们更加需要杀敌人和保护自己，我们不能为武器而死，就算死，也要找个敌人垫背，不然，太亏了。”
“将军说的是。不过，我们怎么能靠近他们呢？”
“所以，将这条街里面的东西都搬到街道上来形成路障，我们躲在房子中，路障边，给他们放上一箭，砍上一刀，杀一个人就跑，不要和他们硬碰硬，需要硬碰的时候，我们会鸣号。”
呼延浩不厌其烦，耐心的和民众传授着战争的经验。
巷战，是战争中最残酷，也是最惨烈的战争，需要有人站出来，给他们信心。
他发现自己，其实也并不是一个莽夫，民众在他的带领下，竟然也有模有样。
城外，两万并州士兵在李将军的带领下，悄悄的进了城，曹将军也登上了城墙督战。而归黎百姓，并不知道，还一心盘算着明天如何阻止这些骑兵。
“李将军，你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没有？”
“什么奇怪的现象？”
“这一路上，没有一个老人和孩子。”
“是的。”李将军说。
“老人孩子，一定是被这帮叛逆藏起来了，他们在外围拼死抵抗，城中央一定藏着整个归黎的老人和孩子，我们往城中间一冲，根本不用追杀敌人，这些归黎乱民，就会全部从他们躲起来的地方冲出来和我们拼命！根本不用我们冒着地形不熟悉的危险去追杀，白天就是战法有问题呀，老想着杀这些乱民，那怎么能解决问题呢？”
曹将军的目光，确实有毒辣。
“将军所言极是。”李将军说。
夜深了，并州士兵分为四个方队，排着密密麻麻的队形，拿着盾牌，靠着城墙，每一个门一个方队，按照安排，同时向城中心的校场汇合，再肃清敌人。
军号声响了起来，并州士兵像绝提的洪水，冲向了归黎的中心。
步兵们穿着铠甲，举着长枪，提着盾牌，向归黎的城中心杀去！
“杀！”并州军士的喊杀声震天而起。
回答他们的是从街道四周射出来的箭矢和扑向他们的刀。
但是没有用，归黎百姓赶到非常无力，自己的血肉之躯无法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兄弟们，杀，杀一个挣一个！”民众并和这之军队硬碰硬的对冲，可是军士，对着队伍的中段冲去，砍翻几个人就往回跑。
并州士兵却不像早前一样来追剿民众，他们追杀这些人，只是朝着城中央跑去。
“杀，占领校场，占领县衙！”
“杀，校场会师！”
“完了，他们要去找老人和孩子。”归黎的男人，从心里面冒出了冷汗。
“拼了！兄弟们拼了，挡住他们，挡住他们！”喊杀声响成了一片。
但是，根本没有人能挡住这些军士前进的脚步，他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继续前进着。
本来，往前面的路上，空荡荡的，马上聚集了归黎的民众。
“保卫校场，保卫老人孩子！”一个心急的民众喊了出来。
人们顾不得多想，一下将自己的想法都喊了出来。
“完了！”听到外面那震天的鼾声，萧凡奇无力的摊在地上，“这些孩子和老人，都完了，怎么援兵还没有到，韩起你们到底到哪里去了？”萧凡奇自言自语的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他急得团团转，一咬牙，拿出了刀。
“反正是死！谁说书生不能杀敌！”他吼道，“杀一个挣一个！”
有老人也怀着和他一样的想法，从城中心，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一手柱着拐棍，一手拿着刀。
归黎男人挡在街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着归黎的希望，没有怨言，没有言语，一个个都慷慨着对着敌军，这是绝望的战斗，也是希望的战斗。
“杀！”呼延浩大呼，吹响了他的军号，“归黎的男人，会战到最后一人。”
今夜，他和他的羌人士兵，都是归黎人。
再也不用保留什么实力了，再也没有什么战法了，情况十分紧急，这个时候不战死，也许会比战死更加难受，战死就战死了，不战死，会看到自己的孩子和老人被屠杀，这样的话，还不如战死！
“多杀一人，就给韩将军他们一丝希望，韩将军他们不会放这群畜生回并州的！”在绝望之中，人们总能看到希望的。
“杀一个挣一个！”
归黎的男儿，都成了野兽，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死。
“这战法不错。”曹将军站在城墙上，“归黎这帮乱民，总算全部走出来了，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将军真有名将之风，一眼就看出归黎的虚实。”李将军由衷的钦佩。
“哈哈哈哈！这两天晚上都没有睡觉了，昨天晚上被刺客折腾了一个晚上，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记住一定不要放过白玠和项先月这两个逆贼，上头交代这两个人，一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将军放心。”
“那高公公从天启带了一些世家子弟到了军中，听说和他们都恨熟悉，要他们去验尸。”曹将军特意招呼，“都杀了，留下也是祸害！”
“是。”
曹将军意气风发的站在城头上，杀了白玠，可是为朝廷立上大功，太子一定会十分高兴，天下，现在基本上就是太子的了，有什么比让太子高兴更加重要呢？
他心中认为，羌人到幽州来打一仗，可能就是为了让太子即位，灭了六皇子，毕竟太子的亲姐姐，就是羌王的大妃。
羌人入侵幽州以来，得益最大的就是太子呀，亲政了不说，而对老皇上忠心耿耿的柳将军，也折在了幽州，白辕也因为幽州战事而失势。
这羌人入侵幽州，真可能是和太子约定的呢。说不定，自己根本不用和羌人交手呢。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法是对的。
“遇上羌人部队，我们能不交手就不交手。”曹将军在算计着，“万一打错了，让太子不高兴，自己日子也难过呀。”
但是事情往往是出乎意料的，曹将军站在城墙上，突然看到从东面出现了一条火龙，看看西面的汶水上，也出现了一条火龙。
“城外军士，戒备，可能情况有变。”曹将军吩咐说，“李将军，你负责肃清城内敌人，我出城外看看。”
“将军小心。”李将军恭敬的说。
“你也小心，尽快解决战斗，归黎人现在在做困兽之斗，小心别被咬了。”
“将军放心。”李将军行了个军礼，慎重的说，“不出一个时辰，归黎就能结束战斗！”
“冲！”小丫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命令着鬼弓，然后一马当先的往前冲去。
“公主，你也太瞧不起我们鬼弓了吧，我们羌人，什么时候要女人上阵？”蒙阿让不满的说，然后打马追上小丫头，命令身后的鬼弓说，“别丢我们羌地男儿的脸！”
鬼弓们带上了鬼脸面具，似笑非笑的鬼脸面具，羌人只有这支军队是可以带着面具上阵的，因为这军队主要目的是保护王室，只听命于自己的主人，而在某些时候，王室成员之间会相互倾轧，鬼弓作为一支基本的保护王室的力量，难免会出现在王室的斗争中，而权力斗争中，失败一方下场会非常悲惨，基本上逃不了被杀的命运。
鬼弓确实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力量，是王室统治羌人的基础，为了保护这支力量，羌人对鬼弓的要求就是，只要上了战场，就必须戴上面具，万一王位置争斗中，站在输了一方的鬼弓，是没有人会认识的，新王也无从追究了，而失败的鬼弓，会埋藏好自己对原来主人的悲痛，继续效忠赢了的王。
这些带着面具的男人，往归黎城中冲了过去。
“敌袭！”并州军士大声呼唤着。
“迎敌！”一个将官大声的指挥着自己的战士迎敌。并州的士兵，冲辕门中冲了出来。
“杀进归黎城，救援呼延浩。”蒙阿让大声动员，“羌地王室成员，战死幽州，是鬼弓之耻！”
鬼弓们的箭矢，像雨点一向射向敌人。敌人纷纷落马倒地。
“阻住他们！”敌军的将领说。
但是没有用的，鬼弓前进的步伐，并州军士是挡不住的，鬼弓们的箭，并州军士也挡不住。
鬼弓像洪流一样，滚滚的越过了并州军士的营房，不到一刻功夫，就出现在归黎城下。归黎城内，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喊杀声彼此起伏，连绵不绝。
“进城！”小丫头心急如焚，看着那残破了的城门，吼道。
鬼弓毫不犹豫，径直冲了进去，给归黎城内这个绞肉机，又加了一些料。
韩起带领士兵，从汶水河一上来，就直接往归黎方向杀了过去。
“亮出你们的刀！让并州军队见识一下，我们幽州人，不是想屠就屠的，谁想杀我们，他自己就要做好被我们杀掉的准备！”韩起看了看归黎城内那漫天的火光和城外往归黎冲去的一支骑兵，说：“归黎还在抵抗，前面我们已经有了援军了，援军已经往城中杀去了，我们也杀到城里面去，先肃清城中的敌人。”
韩起带领士兵们，像一群饿狼一样扑了上来。
“用刀杀出一条血路！”韩起喊道，“拔刀，冲！”
军士们发出排山倒海的“杀”声，并州军队也迎接了上来，但是这帮悍不畏死的幽州人，没有一丝畏惧，直接向冲出来的并州士兵砍了过去。
韩起手起刀落，前面一个军士被砍翻在地上，他毫不犹豫的大马一踏，然后奔向了另外一个并州军士。
在韩起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并州兵退缩了，很快韩起就到了城门。
“杀！”韩起的军马，直接从城门中冲了进去，直接扑归黎城内的敌人。
曹将军恨恨的看着这两支从自己营地中踏了过去的队伍，心中愤怒不已。
“鬼弓，是羌地的鬼弓！”有军士惊恐的大叫
鬼弓来了，说明羌人有王族在活动。
“看样子，这些人真的是投靠了羌人，真该死！”曹将军听到报告，咒骂着，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分析太子实际上也和羌人有勾结这个结论。
“追！”他命令将军，跟着这些鬼弓后面，追了进去。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归黎城外的地平线上，又出现了几队火把。又有几支骑兵出现在了面前。
“城外的部队，出击，别让他们进城！”曹将军命令说，“通知李将军，赶紧结束战斗，然后回支援。”
“迎敌！”曹将军命令说。
一队队骑兵冲出了辕门，直接向敌军扑去。
大年三十的夜中，归黎城内城外厮杀成了一片。
小和尚手握着一把降魔杵，难得的一马当先的冲在了前面，并州的骑兵只觉得前面来的是一头猛兽，觉得一座大山向自己压了过来，山上，有妖魔鬼怪，要择人而噬，军士连忙后退。
“怪乱力神，那能等大雅之堂？”一个将军赶到，大声喝到，命令军士说：“冲！”
军士硬着头皮往前冲，突然感觉压力少了很多，前面朝自己压过来的大山和妖魔也不见了，只见到前面是一个拿着降魔杵的小和尚。
“别以为佛爷只会一些诡术！佛爷的降魔杵，也不是吃素的！”小和尚一声大吼，冲进了敌军，一杵打到一个军士，“杀！为归黎百姓报仇！杀了这帮屠城的畜生。”
幽州军士群情激动，他们大都是归黎人，别人屠了自己的家园，你叫他们如何不激动，全部冲了上来，咬牙切齿，舍生忘死的。
一个军士听后，非常不放心，担心的问和尚，“大师，我们来晚了？真的屠了归黎城了？”
“还没有呢，他们都有这想法，我看出来他们都在想屠城，抢财宝！”和尚说。
这军士看着那些义愤填膺，心急火燎的袍泽们，苦笑的摇了摇头。
项先月命令自己的军士说：“灭了火把！向其他援军靠拢，要合军一处，才好打仗！”他带领部队，直接往左边的一方靠了前去。
“是六皇子吗？”项先月问。
“可是项将军？”军中有人回答说。
“正是。”
“合在一起吧，兵太少了，不好打仗。”项先月道。
“听项将军吩咐。”六皇子说。
“灭了火把。”项先月说，“然后我们走，去汇合其他援军。”
两队人马合做了一队，向另外一处援军中冲去。
项先月聚集的人马越来越多。柳颂秋，石敬堂都被他聚集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都很着急，谁都着急。”项先月说，“但是假如我们这样冒失的冲进去，于事情无补，我们就算冲了进去，也不可能救援掉归黎百姓。”
“项将军要怎么办？”白慎心情非常紧张，忍不住问。
“我要让这些并州兵，有去无回！”项先月说。
小和尚带着他的队伍，赶到了归黎城内，城内的惨装让他气愤不已。“拼了！”小和尚嗷嗷的说。
归黎城内，成了修罗场。
新到来的援军展现了他们的战斗力，他们和并州士兵们厮杀在一起，整个归黎城，彻底乱了，军队的建制全部被打乱了，只剩下一小队一小队的军士，并州军也好，幽州兵也好，百姓也好，就纠缠在一起，乱作一团。
这是个什么仗呀？纯是血肉的拼杀。李将军失望的看着这乱成一片的战场，根本再也无法组织起一次像样的进攻了，因为他的军队和敌人纠缠在一起，都没有成批的军士了。
韩起带领自己的部队，与敌人厮杀着，渐渐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像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
项先月在城外，谋划着打掉这支并州来的军队。
“六皇子，你带领着士兵，多点上火把，假装来源归黎。我们在你们前面周围伏兵，用箭解决他们。”
白玠带领着两千骑兵，从汶水上一边喊着“保卫归黎，救我父老”的口号，整齐划一的口号，传出好远好远。
口号虽然响亮，但是曹将军一眼就看出，其实没有几个人，他们在虚张声势。
这也是，归黎总不可能撒豆成兵吧？不可能短短这段时间，就动员几万军队的。
“这群逆贼，真是杀不光呀。”曹将军手一挥，一员战将从后面走出来。
“赵将军，你带上你的玄武营的一千骑兵，去将他们杀了，不要让他们靠近归黎城。”
“遵命。”赵将军说。
曹将军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笑的很阴险狡诈，归黎城内，现在乱成了一团，李将军来援的两万军士，应该过不多久就消耗光了吧？等天亮的时候，这个李将军真是幼稚得可笑，他带领部队进城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将攻城的部队给退了出来，这样的将军，真的不配当将军的。
归黎，虽然这一仗死伤惨重，但是自己的嫡系部队，基本上没有多大的损失，抓住了六皇子，自己还有这样的一支力量，那谁还可以和自己争功呢？
并州的骑兵，浩浩荡荡的趁着夜色靠近了火把，悄悄的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他们举起了自己的刀，想将前面的这支部队一口吃掉。
“真是流寇，”赵将军同情的看着这群毫无防备的流寇，悄悄的命令自己的军士“拔刀，冲！”
就在他们拔出刀那一刻，赵将军发现自己错了，错得要命，真的是要命，不光要了自己的命，也要了手下军士的命！
他们发现自己竟然在敌人的包围圈中，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站着一排排骑兵，弓箭，向雨点一向射向了他们，一番射击之下，自己的军队竟然没有几个还在马上的军士了。而自己包围的骑士，都丢下了火把，对着自己冲了过来，顿时人喊马嘶。赵将军还没有反应过来，骑士们就发起了冲锋，一个骑士从身边冲过，将一把抓住了他，往地上一摔，后面跟上来一个骑士，又把他抄在手中。
“抓了一条大鱼。”抓住他的骑士说，“看样子官位不低。”
原来都是算计好的，自己一出动，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中，赵将军悲哀的想，这一仗打的真窝囊，敌人都还没有看见，就被给抓了。
但是一边倒的屠杀并没有结束，很快，阵地上没有一个站着的并州军士了。
赵将军悲哀的发现，这群骑兵竟然有人从死人堆中翻出并州军士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接着，并州的得胜鼓响了起来，这群骑兵竟然朝大摇大摆的举起火把向并州军的营地走了过去。赵将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现在，是要借你用一下的时候。”那个将他提在手中的男子笑眯眯的对他说，“麻烦你自己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我们走在你后面。”
一队俘虏，都排在地上，有面无表情的军士，看着他们。
“这些军士，都是你的兄弟吧，”这个男人放大声音对他说，“我向你保证，假如你配合的话，这些军士都不会有事情，假如你不配合的话，我们留在这里的人，接到我的信号后，会马上人头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