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想象中的兄弟相见不是这样的。
他跟大多数同龄人不一样的地方，不是有一个身为吸血鬼眷属的母亲，也不是在笼子里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而是他很早就对人生有了清晰的规划。当大多数孩子，无论是含着金匙出生的名门少爷还是栖身马厩的农夫之子，仍在流着鼻涕牙牙学语之时，威廉就确定了三个奋斗的目标：第一，逃出牢笼，第二，杀了所有妨碍他的人。
第三，找到同母异父的哥哥艾尔伯特。
哦，他还有些小小的特别之处，比如对精致烹调的餐食不感兴趣，而更喜欢带血的生肉。
“特别”没有给威廉带来困扰，他欣然接受一切与生俱来的属性。亲人的残酷让他受尽折磨，也迫使他学会不少生存技能。在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威廉想通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搞不明白的道理，那就是：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不惜一切代价去夺取；眼泪，哀求和妥协只能让人堕落更深，而非获得拯救。
因此，威廉很开心看到雷吉诺德一家遭罪，类似的场面他幻想无数遍了。他倒不急着斩尽杀绝，因为来日方长。说实话，他乐于看到亲族生不如死，不是因为他憎恨他们。憎恨是弱者对于强者唯一的反抗，而掠夺则是强者凌驾于弱者的无上特权。他只是在行使弱肉强食的世界赋予他的权力罢了。
在众多亲人之中，只有一个对威廉而言是特别的。这个人不是他的生母英格丽特，而是和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艾尔伯特。
威廉对哥哥的感情很复杂，其中当然少不了有好奇。设身处地来想，谁能没一点儿兴趣呢，毕竟是血脉相连，又年龄相近的至亲，由同一个女人生下命运却迥然不同，一个自由行走于阳光下，一个被囚禁在黑暗之中。再加上皇帝严令禁止他们兄弟接触，更激发了威廉见哥哥一面的欲望。
但是，最先打破禁令的，不是他而是艾尔伯特，这出乎了威廉的预料。
十岁那年，艾尔伯特背着家人偷偷溜进地下密室，这事可能也只有文森特知情。其他人下来，不是不情不愿地给威廉拿点残羹剩炙，就是为了嘲笑甚至折磨他。艾尔伯特一出现，威廉立刻高度警惕。就在他揣测这个陌生的孩子打算做什么的时候，艾尔伯特把手伸进笼子。
威廉当时就愣住了。
因为经常挨饿，威廉不得不吃下能逮到的一切动物，比如黏糊糊的虫子和脏兮兮的老鼠。雷吉诺德夫妇在笼子里发现吃剩的脑袋和骨头之后，就小题大做地警告众人要堤防被咬伤。在威廉看来，他们的担心也不是杞人忧天。好处是，仆人和小孩再不敢来逗弄他了，只是送饭的女佣自此之后只肯把食物远远丢过去——包括尚未降温的剩汤。
而艾尔伯特非但走到跟前，还把手臂伸到他眼皮底下，敢这么做的人，不是勇气十足，就是愚笨至极了。
威廉不记得当时怎么遏制住了咬上去的冲动，毕竟新鲜的人肉香气四溢，令饥肠辘辘的他垂涎欲滴。很可能他当时被艾尔伯特的“鲁莽”给镇住了，再加上有太多糟糕的记忆，他怀疑这人要搞什么花样。就在他困惑不解、一动也不能动的期间，艾尔伯特奋力将手伸过去，触上了弟弟的占满泥污的脸。
那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以前，从栏杆的孔洞伸进来的，不是烤热的铁条，就是带刺的棘棒，那些东西带给他的痛苦就像烙印在了体内一样，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牢记当下的处境，坚定他报仇雪恨的决心。但是，当柔软、温热、颤抖不停的细小手指贴上脸颊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威廉的心中萌发了。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你相信一个柔弱无力的孩子吗？
威廉定睛看去，发现艾尔伯特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他一直被关在地下，但并非对世界一无所知，凭着天生的聪明，他逐渐从人们唇间泄露的只字片语中搞清了上面的状况。他知道大陆的主宰者是吸血鬼，也知道献祭制度和贵族身份的由来。他立刻就领悟到艾尔伯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像艾尔伯特这样的祭品将有什么下场。
你相信一个不知何时就会死去的人吗？
如果他是出身良好、前途光明的尊贵少爷，一定对艾尔伯特的承诺嗤之以鼻。被安逸生活所钝化的大脑，不再有冒险精神和丰富的想象力。在暗无天日的绝境中，威廉从不曾奢望被拯救。但是，在那一刻他立刻选择了相信，凭的不是理智也不是乐观精神，而是难以言说的直觉。
这是血浓于水的亲近感吗？也许是，也许不全是，答案对威廉来说根本就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的人生目标要稍做调整。逃出生天，没有变；报仇雪恨，没有变；见到哥哥，也没有变——只不过，目的不再是让他受尽折磨。
上方传来了脚步声，艾尔伯特不得不抽回手。“文森特会来帮你。”他恋恋不舍地抓住栏杆，低声说完这句话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那是他们兄弟第一次见面，也是漫长岁月中的唯一一次。令威廉失望的是，艾尔伯特再没有来过。不过几天后，艾尔伯特提过的“文森特”出现了。和其他仆人不一样，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带来了干净的食物，热水，毛巾，蜡烛，毡毯，还有书。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威廉少爷，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家庭教师了。”
威廉乖巧地点了点头。他猜想，要是文森特知道他脑子里想些什么，一定不会这样和颜悦色。那一刻，威廉暗暗发誓总一天要回到哥哥身边。而这个叫文森特的男人，是他达成所愿必不可缺的助力。
他以隐忍和顺服的姿态博得了文森特的信任，终于靠他的帮助获得了自由。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威廉依然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事实证明文森特确实是个好老师，将他训练成了真正的贵族，就连吸血鬼医生康奈尔·费兹捷勒也被他像模像样的表演骗过了。等到雷吉诺德被转化，理查德家乱成一团之后，再没人有精力关注他的一言一行。
如果说有什么地方偏离了威廉的预期，那就是康奈尔阻止了雷吉诺德的大屠杀。婆婆妈妈的吸血鬼比冷血无情的人类还要惹人讨厌，不过康奈尔无心中也给他创造了机会，让他借着堂兄的幌子吃光了欺负过他的仆人。威廉也不急于销清他的复仇清单，反正对某些人来说，活着比死痛苦多了。
他已经等不及感动的兄弟再会了。
他花费了心思，制定了计划，还耍了些手段，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出了点小插曲，艾尔伯特在他准备动手的当天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当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顺便解决晚餐的时候，无意中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幸亏他赶到及时，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艾尔伯特救了下来。威廉还寻思该如何解释自己的饮食偏好，艾尔伯特就昏了过去。长夜节刚过，以他的身体状况大半夜的还在街上晃荡，晕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威廉连忙抱住了哥哥，那时他发觉手竟有些抖了。
为这一刻的到来他等了七年之久，感觉就像一世纪那么漫长。
威廉将脸埋在哥哥的颈窝，贪婪地渴求着血与肉的味道。那一天，当艾尔伯特跑远，地牢重归死寂之后，威廉立刻朝刚刚艾尔伯特摸过的栏杆靠去。这里留着哥哥的气味，以及强行伸手进来时擦伤皮肤流出的血。他慢慢舔去每一滴血珠，意犹未尽地品尝着舌尖化开的美味。
威廉发现自己和“人类”有所不同，是第一次咬死活物的时候。烹饪过的肉食散发出难以忍受的尸臭，威廉简直怀疑其他人怎么下咽的。唯有杀戮能勾起他的食欲，没有什么比人肉更加可口，后来尝试了一下，吸血鬼的心脏也算不赖。
如果艾尔伯特看出他的本性，还会义无返顾地接近他，拜托文森特帮助他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威廉不在乎在班杰明面前展示真实的一面，反正他只是个被父母惯坏的小鬼，就算说了什么，也只会被当成小孩子的臆想。但是，在哥哥面前他还得继续装乖才行。
望着躺在床上的艾尔伯特，威廉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把哥哥带回了家，因为艾尔伯特需要休息和治疗，如今宅邸空落，不用担心人多眼杂。等待艾尔伯特醒来的期间，威廉不止一次想在哥哥的脖子或者手臂咬一口。幸好多年的囚禁经历磨练了他的意志力，不然真是难以挽回了。他以为艾尔伯特醒来之后情况会好一些，而当淡金色的睫毛开始颤动之时，威廉感觉心跳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威廉……？”
艾尔伯特认出了他，让威廉兴奋不已，毕竟兄弟多年不曾见面，当年艾尔伯特看到的他就像一只肮脏的猴子。不过，他们到底有血缘关系，英格丽特遗传给了他们相似的五官，再加上威廉长高了不少，艾尔伯特又偏瘦小，现在除了瞳色之外两人几乎一模一样，难怪艾尔伯特很快意识到面前为谁。
欣慰的闪光在艾尔伯特眼中转瞬即逝。“这是哪里？”确定这非南柯一梦，他不由得忧心忡忡。
“我的房间。”威廉顿了顿，“你昏过去了，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能呆在这里，”艾尔伯特关注的重点显然和弟弟不一样，“我们不该见面的。”
“佣人早跑光了，其他人看见了也不敢说三道四，放心吧。”
艾尔伯特觉得头疼，最近的麻烦事一桩接一桩，他已经应接不暇。即使如此，他依然很高兴看到弟弟好端端站在眼前。他握住威廉的手，感受着他存在的实感。
不过，困扰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我睡了多久？”隔着窗帘，艾尔伯特隐约看到了日光。
“也就半天。”威廉不动声色地握紧哥哥的手。艾尔伯特又一次主动伸出了手，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弟弟并非如表面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对抗本能是辛苦的，他装出顾虑重重又迷惑不解的模样：“哥哥，你干嘛大晚上跑到街上去？”
艾尔伯特的头更疼了。被李奥袭击，被莱森拔惩罚，被西蒙威胁，被克里斯滕逼迫，然后被居心叵测的亲王绑架，这一连串的事件别说逐一体验，简述概要都令人喘不过气来。艾尔伯特知道威廉不会让他蒙混过关，他也不想对弟弟信口雌黄。
“我见到了迪奥多拉——确切来说是她召见了我，之后叫人把我送了出来。”他省略了惊心动魄的细节，比如差点被吸血或者直接拧断脖子，还被故意丢在吸血鬼出没的街区。“威廉，我很高兴看到你一切安好，但现在太多人想对理查德家不利，被他们发现我们打破禁令是非常危险的，再说母亲见到我就伤心……”
“别管那个疯女人了。”威廉察觉到自己失言，便含糊过去，“哥哥你还很虚弱，森林那栋破房子又冷又偏僻，你还是在家休养吧，别让外人知道我照顾你就没事了。”眼看着艾尔伯特又想反对，威廉不动声色地抢在了前头：“话说回来，三巨头之一的南方亲王为什么要见你？这事和达西的晋封有什么关联？”
艾尔伯特忽然意识到，虽然好歹算是见过一次，但他和威廉从未倾心交谈过。当长大成人的弟弟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尚沉浸在忧愁之中不能自拔，还没顾得上去了解威廉的想法。甚至可以说，他对弟弟几乎一无所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文森特的指导发挥了作用，威廉显然对王都形势和皇室纠葛了如指掌。只是，他是身不由已，威廉又为何在那种时间出现在街道上呢？他的头脑没有混乱，昏迷之前确实遭遇了觅食的吸血鬼，然后呢？威廉怎么化险为夷的？他隐约记得看到了血；和吸血鬼有关的记忆无不弥漫着可怖的血色，然而这一回，似乎有哪里不尽相同。
“他们是吸血鬼和人类的混种，不吸血但嗜食人肉，最强悍的还能吃掉吸血鬼的心脏。”
李奥无心讲起的时候，艾尔伯特就有不好的预感。接受知识和接受现实，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即便有一丝一毫的余地在，艾尔伯特也不愿意将弟弟和某种可怕的食人妖怪联系在一起。
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被挖去心脏的吸血鬼如何痛苦地死去，这是难以磨灭的记忆。他也没有忘记弟弟嘴唇和手指上的血污，他甚至看清了威廉口中远比人类锐利的犬齿，只是宁愿当成恶梦一场。
“不好说。”艾尔伯特说得很慢，以便隐藏胸中的忐忑，“我只觉得不能再给家人带来更多的麻烦了。”
“‘家人’又有哪个管你死活？”威廉尽量轻柔地抓住哥哥的双肩，“他们把你双手奉送给吸血鬼，以换取荣华富贵的时候，可曾体谅过你的感受？事到如今，理查德家横竖是要败了，你就别再替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操心，好好考虑下自己今后该怎么办吧。”
艾尔伯特感觉心口一痛，他能平静地接受死亡，却不敢奢想未来。他对迪奥多拉说的那番话不是信口开河，而是肺腑之言。莱森拔的惩罚还没结束，西蒙又步步紧逼，他分明活不久了，因此，他要做的不是为不可能到来的“今后”做打算，而是在还有口气的时候尽可能做得更多。
威廉见哥哥久久不吭声，猜到他在顾虑什么，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们一起逃走吧，别再管那群从来没把我们当作人看的家伙。我们离开王都，只要不在莱森拔的眼皮底下，总有办法避开吸血鬼的。”
望着弟弟无比认真的眼神，艾尔伯特不禁苦笑，如果“逃走”是个选项的话，他就不痛苦地熬到今天了。
“我们一走，理查德家族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处死，包括英格丽特。”
“说句实话，那女人死了也比这么耗着强。”
艾尔伯特不是不理解弟弟的恨，伤害已经形成，现在跟他说英格丽特也是受害者，威廉又能理解几分呢。这个家族给威廉带来的伤害，在艾尔伯特看来，远远比加诸于自己身上的更多。
“文森特呢？”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一心指望弟弟回心转意，“是他救你出来，还教给了你那么多东西，总不能连他都丢下不管吧。”
“放我出来又不是文森特的主意，”威廉轻蔑地哼了一声，“而是你拜托的吧？”
见艾尔伯特没有说话，威廉附身捧起了哥哥的脸：
“文森特看重哥哥，胜过任何一个人。只要哥哥开口，无论什么事他都会为你做到，哪怕是和我这样一个怪物朝夕相处。别否认，我知道那是你的意思，别看我一直被关着，我可是很擅长察言观色的。文森特不认为给我自由是个好主意，他明显不喜欢眷属的后代，要不是你苦苦求他，他能给我送点吃的就是极限了。”
比起被说中隐情，艾尔伯特更不喜欢当下的处境。刚才还一副好弟弟模样的威廉忽然凑近他耳根说话，热乎乎的吐息一阵阵吹进他的耳朵。当莱森拔准备咬他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举动，更微妙的是威廉开始解他的脖子上的绷带。艾尔伯特挣扎了一下，但威廉的力气远比想象中更大，一只手就牢牢握住他双腕，轻而易举就把他死命保护的绷带剥了下来，露出动脉附近深深浅浅的一片齿印。
艾尔伯特别开头，此刻他无法正视弟弟的眼睛。狰狞的伤口不仅是他的痛苦和耻辱，也有千言万语的不得已。他不在乎吸血鬼欣赏他的垂死挣扎并以此为乐，但让亲弟弟面对这些，艾尔伯特绝对不想。
一股湿热的感觉滑过颈侧，艾尔伯特不敢相信威廉竟然舔上去了。如果不是他头昏目眩产生了错觉，艾尔伯特认为威廉在舔他新伤中渗出的血，他甚至感觉到尖利的牙齿划过了皮肤。无数夜晚正是如此进入最为恐怖的噩梦，再也无法忍耐的艾尔伯特开始奋力反抗，可惜力量的悬殊实在太大了。
他感觉心跳快要停止了。然而威廉没有继续舔咬他的伤口，而是以哀求般的眼神从上方望着他。
“跟我一起走吧，哥哥，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艾尔伯特为那一瞬间对弟弟产生了畏惧而深深自责，当威廉的眼泪滴落在他脸上时，艾尔伯特几乎要动摇了。
“去白色圣地吧。”衡量再三，艾尔伯特终于拿定了主意，“红玛丽就在那里，她的拥护者为推翻吸血鬼的统治而奋勇战斗着，你一定可以帮到她。”
“哥哥和我一起去吗？”泪水还在威廉的眼眶中打转，然而他的脸色明显一沉。
“我不能离开王都啊。”
“唉，亲爱的哥哥，该怎么说你才好呢。”
威廉这一笑来得过于突兀，艾尔伯特根本回不过味儿来。他茫茫然地看着威廉解开袖扣，别有深意地舔过嘴唇。
“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他单膝跪在床上，轻轻抚摸艾尔伯特的脸颊。后者如同吓呆了的小鸟，既不躲闪也不反抗，这个反应令他满意极了。
“一开始，我觉得自己最怨恨的人不是母亲，也不是雷吉诺德他们，而是哥哥你，因为在我的想象中，你拥有一切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后来我逐渐明白，原来一直被囚禁在笼子里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可以自由来去，却没有一天是自在的；反倒是我，即使一度身陷囹圄，也拥有把握命运的力量。”
没错。艾尔伯特暗暗叹息，就如威廉说的那样，他是一只被折断双翼的鸟儿，在没有出口的巨大牢笼中苟延残喘。
即使是这样，他也有向往蓝天的权利。在漫漫长夜里吟诵黑暗的挽歌，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使命。艾尔伯特不指望威廉理解他的苦心——他不敢奢望任何人能懂。
“可怜又可爱的哥哥，你大概想不明白吧……在你来地牢的那一天，我对你的看法改变了，对我而言，你是唯一特别的、值得在意的存在。不过，”威廉苦笑了一下，“讽刺的是我想对你做的事没有改变，准确来说是变本加厉了才对。”
说着，他一手覆住了艾尔伯特的眼睛，对着哥哥毫无防备的脖子露出了平时藏起的利齿。
“正因为我被困住，才希望你能逃出笼子。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什么，我希望你能代替我获得自由，代替我到玛丽身边去，她是人类唯一的希望了。”
艾尔伯特的话让威廉停了下来。
“这就是哥哥的心愿？”
“是的。”艾尔伯特轻声说，“我本来希望英格丽特能一起走的，但她喝过吸血鬼的血，产生了严重的依赖症。而且，就算可以恢复人类的身份……痛苦的记忆也会压垮她。所以，只能由我在这里陪她到最后。”
“哥哥，”沉吟片刻之后，威廉移开了手掌，“你让我去投奔红圣女，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这个想法？我听说玛丽的背后有个绰号白主教的人物在帮她，你知道这人的底细吗？还是说……”
“白主教肯定不是个快死的小鬼，”艾尔伯特勉强笑了笑，“这个人能来往于大陆之间，是红圣女的耳目和智囊。如果你愿意帮助玛丽，他一定会主动找上你，否则他不会轻易现身。”
“这样吧。”威廉又恢复了最初的乖巧模样，“既然哥哥开口了，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不过，答复得等到庆典结束之后，看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一走了之啊。作为交换，哥哥也得答应我一样，就是在恢复精神之前，一定要留在这里。”
“那怎么行，先别说会被家里其他人看到，万一费兹捷勒先生……”
话音没落，一脸阴沉的吸血鬼医生就推门走了进来。后半句就这么卡在了喉咙，艾尔伯特惊得差点心脏骤停。
“别担心，”威廉笑着安慰哥哥，“费兹捷勒很识趣，会三缄其口啦。”
康奈尔皱了皱眉，不过他不会跟个嚣张的小孩一般见识。他径直走朝目瞪口呆的艾尔伯特走去，在距离他三米的地方停下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艾尔伯特少爷，按理说我不该见您……事情紧急，请您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刚从宫里得到消息，陛下又醒来了，即将招您到内廷侍奉，一直到达西小姐的晋封庆典结束为止。”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