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他们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寻回开明兽,这次在苍雪峰找到了开明兽,本已经完成了任务。然而红绡的出现,让阮舒他们不可能也不愿就这么回去。陆子渊给师父写了封信,详细说了这次下山的种种,又说他们打算先追查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冲虚很快给陆子渊回了热情洋溢的一封信,先是把自己年少有为的徒弟狠狠夸赞了一通,说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是极好的,接着嘱咐他们凡事不可硬来,若有什么危险,保全自己是第一重要,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他们,回去告诉他,他亲自去收拾他们。
陆子渊看着师父的信不由地就笑了起来。遇事明哲保身,事后想法报复,果然是师父不变的处事宗旨。
陆子渊到了离情剑派后曾问过不少离情弟子,发现莫离确实没有派人向灵虚阁求援过,因而陆子渊在信里貌似无意地问了一下最近有无什么人到访,冲虚在回信里把东山的信众、西山的道友统统给陆子渊罗列了个遍,陆子渊一一扫过,心里便有了底。
至于追查红绡的事,冲虚虽然没有反对,然而话语间曲折隐晦地有一种要陆子渊他们不可太过的感觉。
陆子渊一时有些疑惑,难道莫离师叔说得不全是事实?不然为什么莫离对红绡恨之入骨,师父谈起红绡却总有种不愿深究的感觉呢?
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陆子渊只觉得自从踏上须弥洲之后就像时时行走在谜团之中,许多事情都看不清说不明。至于傅醉,他身上更是有太多陆子渊看不清的东西。
陆子渊甚至曾经用灵虚阁驱魔的法诀试探过傅醉,除了发觉他灵力惊人,感觉不到一丝妖气。
陆子渊也便暂时放下心来,只是在瞥到傅醉手中那把怪异的折扇——扇面非字非画,却是漆黑一团——心中总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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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渊他们已经在海上行了十天光景。
刚出海时,阮舒兴奋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一刻不停。可过了两天睁眼大海闭眼大海的日子后,阮舒就烦了,天天挂在甲板前的船舷上当稻草人,眼巴巴地盯着湛蓝无波的海水希望能看出点儿花儿来。
也亏得陆子渊考虑得周到,走的时候给阮舒备下了一屋子的吃食,不然阮舒早翻天了。
这天阮舒吃完了一盘樱桃、啃完了八根香蕉,第九百六十八次趴在船头哀嚎:“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再不到南屏海她就烂在船上了。
“快了。”船顶上的傅醉第三百零五次应道。
阮舒连头都懒得回,直接朝大海翻了个白眼:“骗子,这话你都说多少回了!”要不是他说红绡可能去了南屏海,谁乐意跟着来受这份儿鸟罪!
“这次是真的!”傅醉第八十三次信誓旦旦。见阮舒仍然挺尸一样挂在船头,便又加一句:“不信你上来看看。”
“信你是王八!”才不会再上他的鬼当,每次都把她骗到船顶看她和开明兽捉对儿斗气,他自己美滋滋地躺在一边喝酒看热闹,倒把她当消遣了。
阮舒嘴上正嘀嘀咕咕,忽觉得腰间一紧,就看到开明兽黄灿灿的尾巴正缠在自己腰上,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上了船顶。
“你个混蛋,正经主人的话不听,别人给你口酒你就跟着跑了。”阮舒站稳身子便开始孜孜不倦地教诲开明兽。
开明兽冲她呲呲牙,盘身一卧,一副不乐意理阮舒的样子。
要说开明兽现在坚持跟阮舒闹别扭倒不全是贪傅醉的酒,主要是阮舒记恨开明兽不给她面子,上次对付敖齿白虎还偷懒,于是便偷偷往开明兽喝的酒里加了些“料”,而且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回回还加得神出鬼没,专拣开明兽毫无警惕的时候加“料”,搞得开明兽后来喝酒都要事先小心翼翼地闻过尝过才敢下口。可即便是这样,阮舒也能把开明兽的酒中途偷偷调了包。开明兽便开始夜“袭”阮舒,天天晚上搅得她睡不好觉,于是这船在海上走了十天,十天里几乎天天是鸡飞狗跳,阮舒因为无聊便一门心思变着花样儿地整治开明兽,于是开明兽和阮舒的梁子也就越结越深。
所以现在见阮舒又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喋喋不休,开明兽便直接拿屁股对着她,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
阮舒眉一挑,居然敢无视她,撸袖子就准备干架。
傅醉在一旁看得暗笑,这丫头小心眼不说,通身还带着股无赖气,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不过他喜欢。
刚才他见阮舒不信他的话,便要开明兽拉阮舒上来,现在眼看着一人一兽之间战事即将升级,自己一个大活人生生被晾在一边,于是连忙出声制止:“这船顶上地方小,下去再玩也不迟。”
“也是。”阮舒点头附和,转头就向开明兽挑衅:“你敢跟我下去吗?”
“……”傅醉扶额,将折扇向左前方指指道:“阮姑娘你看过那里再下去比试不迟,也不枉我费心叫你上来。”
阮舒匆匆顺着傅醉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敷衍道:“看了。”转头继续挑衅开明兽,“小混蛋你倒是敢不敢呀?”
开明兽以前在灵虚阁哪个不是又敬又爱啊,现在被阮舒这么折腾,居然还给它起了“小混蛋”这么个诨名,开明兽将背一弓,嗷地低吼一声,不要当它真的怕她。
然而开明兽低吼一声正要扑上去,阮舒却忽然踏云而起,开明兽一下扑了个空,正待重整士气再战,就听得阮舒站在云端高喊:“啊,看到了,看到了!就在那儿,亲娘诶,这么多天终于在海上看到除了水之外的其他东西了!”
阮舒喊叫完,落回傅醉旁边拉着他乐得差点飞起来:“五天啊,整整五天没见过一丝丝地面,我都快忘了脚下踩着大地是啥感觉了。”
陆子渊被阮舒的大嗓门招出房间的时候,就见得阮舒拉着傅醉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这些天他是想着法儿的开解她,从没见她这么高兴过啊,也没听傅醉说什么,她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
陆子渊正要出声提醒阮舒注意举止,就见得阮舒一挽袖子,竟是席地坐下和傅醉喝起酒来。
海风拂起阮舒的发丝,将她爽朗无比的笑声送出很远,傅醉刚才已经喝了不少酒,此刻手持白玉杯,看似低头饮酒,然而酒杯中却是倒映出阮舒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傅醉将指腹浅浅摩挲着杯沿,杯中倒影竟似触到阮舒酡红的面颊一般。
“有酒无肉,这酒喝得不痛快。”阮舒将酒杯往地上一磕,扬声便唤:“陆子渊!”
谁知一丝动静都无。
“子渊、陆师兄、子渊师兄……”阮舒见陆子渊不理她,开始闭着眼睛变着花样儿迭声叫他。正叫得起劲儿忽然觉得鼻子底下飘过一阵肉香,急忙睁眼,就见傅醉折扇上托着一盘烤鸭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嘿嘿,够哥们!”阮舒抓过烤鸭便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含糊不清地夸傅醉。
“你高兴就好。”傅醉眉眼中笑意更浓,终于听到身后响起重重的关门声,傅醉眉尾上挑,耐性不错啊。
于是船顶上,阮舒和傅醉推杯换盏,眨眼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最后身子往后一倒,直接压在开明兽背上呼呼大睡起来。
开明兽一跳,嫌恶地就要躲开。
“乖,下次给你尝我藏的好酒。”傅醉立刻开始利诱,开明兽终于不情不愿地让阮舒靠在了自己背上,眉头皱成了疙瘩。
宁歆望着那个满含柔情的男子抚着开明兽的头顶,眼睛却一刻不离醉倒一旁的女子,再不愿看下去,然而那一双眼就像黏在傅醉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宁歆暗自摇头苦笑,当初就不该看着傅醉要来,一时冲动跟了来。现在看着别人你侬我侬,自己这是何苦来哉。
阮舒的睡相可是一点都不雅,手脚都摊开得大大的,嘴里咕哝着什么,一会儿呼呼喝喝地竟挥拳踢脚起来。想是做梦跟人打将起来了。
还真是一会儿都不安生,做个梦都这么热闹。
开明兽被阮舒枕在身下,不多时已是挨了她两脚,气得肚子呼噜噜响着,挣起身子就要走。
傅醉忙去将阮舒按住,没防得心上一阵绞痛,额上霎时冷汗涔涔,阮舒乱拳打来,傅醉躲闪不及,竟又被她一拳打在右眼上。
不用看,这力道,一准儿又青了。
傅醉简直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装睡了,可谁家装睡还直流哈喇子的?
……只能自认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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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伙计给陆子渊送晚饭的时候,敲了半天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心说这一下午也没看到陆公子在甲板上啊,这会不在自己房间在哪儿呢?
心里这么奇怪着,扶在门扇上的右手不知怎地用上了力气,那门竟是一碰便开。
只看黑洞洞的房间中央,背对着门坐着一个腰背挺得笔直的人,伙计眨眨眼,发觉不是幻觉,真的是个人坐在那里,只是坐得太板正,又一动不动,好似石雕一般。
伙计一时心里有些发毛,试着叫了一声:“陆,陆公子?”
“劳烦给我放桌上吧。”过了许久,那“石雕”抬了抬胳膊说道。
确实是陆公子的声音,伙计这才壮着胆子摸摸索索地走到桌边,就着门口的亮光,伙计看到陆公子手边的桌子摆着一排的数十个茶杯。
伙计心说,这陆公子难道在屋里喝闷酒?
虽说人喝不喝闷酒不关自己的事,可自己是个伺候人的,见这一排茶杯摆在桌上着实有些碍事。伙计便伸手要将茶杯收拾起来。
哪知指尖刚触到茶杯,那数十个茶杯竟齐齐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碎做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