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是谁吗?离央。”
他缓缓开口,问道。
病房里的气氛十分深沉,就像重铅压下的感觉一样,离央不明白着突然而来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的侧脸。他永远是这样一种漠然的模样,即使偶尔表情会有变化,也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
阿奎那是谁?她不能说完全知道,但是老人曾和她爆料过很多关于他的劲爆的身份,所以离央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我知道,他是魔族后裔。”
“我倒不知道他这个身份,但是他曾经是神殿教宗,你知道吧。”
“嗯。”离央点点头,“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知道神殿的一个惯例,教宗永远是不换的,除非一个教宗自然死亡,但是神明的使仆有很长久的寿命和很强大的力量,所以教宗是个【不死】的存在。”夏凡慢慢地和离央解释这个存在于教会中的秘密,对于老人的难堪漠视不见。“既然教宗【不死】,永远不换,为什么他会被退下来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离央脸色一僵。
“他被驱逐到那个海域,是因为他背叛了神明,至于为了什么事情宁可与神作对,我并不知道。”
“……所以呢?”离央觉得自己知道夏凡为什么对于救活阿奎那会犹豫了。
“所以你救活他,只会让他一次一次地承受那道圣光。他已经离开自己的堡垒了,他的行踪已经被锁定了,也许我救活他的下一刻,那个东西就会追上来再一次抹杀他。”夏凡轻声说,“这样,你还要我救他吗?”
离央沉默了。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离央愣了一下,走过去开门。红发女孩就站在门后,依然赤着脚,身上穿着白裙子,静静看着来给她开门的少女,抬头问,“可以进去吗?”
离央愣了愣,忙侧开身体,“可以,进来吧。”
沙沙走进病房里,她的脚步轻得没有声音,就像一只警惕的猫一样,她走到阿奎那的病床前,看着干枯如柴的老人。离央伸手把身边的夏凡拉到身后,离女孩远了一点,夏凡不解地低头看着她,她摇摇头不说话。
不久,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个音律突然响起,音律从轻到沉重,从柔和到刚硬,从微弱到结实,像是悲壮的战歌,像是凄厉的惨叫,像是遥远的呼唤,轻薄的唇瓣启动,歌曲在空气里荡漾,旋转,想巨大的蜘蛛网一样笼罩世界,不断延伸。
离央和夏凡都听愣了。他们眼前不再是幽暗的病房,而是血色的战场,挥舞的长刀带起血液的泼洒,无数尸首重叠,无数剑光交错,那首悲壮完美的曲调,描绘出那个遥远的战争时代。
红色的大海,巨大的黑船,凄叫的鬼影,雄愤的巨光……那个时代的世界,所有生物生不由己。
“我常常想我为什么活着?”
“谁创造了最先的生命。”
“伟大的造世者,是否也看到了多年后如今的生杀战场。”
“我是什么?魔?还是人类……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人,还有人比他更加悲哀的吗?”
杀戮,背叛,然后逃离,追逐,躲避,安生……
音律结束的那一瞬间,扬起一个诡异的高音,然后彻底消失。
离央不禁喘了一口粗气,仿佛是刚刚从战争里存活下来的人,她抓住夏凡的衣服,身体微倾,夏凡扶住她,拍了拍她后背,“没事了。”
“什么歌……”好可怕!
“送葬曲。”
离央瞪大眼睛看着站在床前的女孩,女孩如同磐石一样站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依然轻抿着嘴,深深看了老人一眼,简单地说了一句,“拜拜,阿奎那。”
“你不打算救他了?”离央问。
“他一直想再看看世界,看看街道上的东西,看看城堡和高楼,看看山林和水。他有一个望远镜,常常用来遥望远方。”沙沙淡淡地说,“他很喜欢这个世界……”
女孩回头,玫红色的瞳孔清明如泉,“可是世界不喜欢他。”
离央一梗,又沉默了下来。
沙沙转身离开了病房,“我去挖个坟地,请把他带来。”
离央看着她走远,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话。
后来法利醒了,列威也醒了,只有老人沉沉睡在试管之间,没有了气息。沙沙真的挖了个大大的土坑,准备了一个简陋的墓碑牌子,看着老人被裹成一团,放入土坑里。
她不经意想起那些岁月,老人穿着绅士的礼服,手上拿着一个拐杖,大厅里挂满了古怪的头颅,他嘿嘿咧着牙,喝着永远不会变少的红酒,扬起手臂命令她,“沙沙,向前进!”
向前进。
他们一直在向前进,只是这个向前,是围着那个浓雾的海域一直兜圈。
他说话永远找不到逻辑,所以她习惯等他说完所有话之后,再抓重点,他一直在怀念一个友人,如今终于可以去见面了。
沙沙一边想,一边把土掩上,她小小的手臂挥动着铲子,速度竟然异常地快,不过一会就把土坑填满了。然后她插上那个自作的墓碑,离央站在她身后,看到墓碑上写着——阿奎那之墓。
没有什么前缀,没有什么豪气的身份,什么魔族后裔,前任教宗,死人之船的船长,都没有,他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名叫阿奎那·玛门的老人。
呤游诗人在树下弹着竖琴,唱着一首悠扬好听的歌曲,列威微微倾身,对这个老人表示致敬,离央和夏凡默默注视着他的墓碑,没人说话。
这个午后,仿佛十分漫长。
这是一次简单而庄严的送葬。
这是,魔的葬礼。
而他们则成为魔的送葬者。
【对不起,终究没有赶上当天的发稿,猫猫已经拼命地赶了,老天还是让我过了零点!只能零点发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