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宁缓缓点头，至此对小黑球能给的通关奖励生出了几分期待，于是清楚道来：“敌强我弱，无法克敌制胜，仍然强进，等于送死，是谓‘蛮进’。这种情况，只能后退。后退要尽早、要争取自主，不可晚、不可被动，通过让出地盘，以此争取时间、积蓄力量。”
林骏凝神听到这里，眼睛一亮。
方宁宁见他如此，举了个最常见的例子：“譬如入秋之后，人们收完庄稼，放弃田地梭堡，退回城内，凭借城墙的牢固与高大，据而守之，待到开春兽潮退去，再出城耕种——这样安排生活，正是‘退一步游刃有余’的典范。”
林骏恍然，重重一点头：“对啊！若是不回城据守，硬抗兽潮，必然九死一生。家主说的，原来含了这样的深意。我还以为她可能只是借此呵斥李承祖。”
小黑球唱：“大妖比我强，蛮进唯败亡。速速而避之，伺机而扰之，蓄力而击之。鸡蛋不碰石，才好孵小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接着道，“恭喜恭喜，首关通过！”
林骏被鸡蛋孵小鸡逗乐了，又不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意思我懂，只是，这是哪里的俗谚？我不记得在书里看到过。开春出城，烧荒不是只有嫌火太小的吗？哪里有人乐意留着青山？”
开春重整耕地，驱逐野兽妖兽，都是一把火开路。只要人手允许，县城附近山峦，也会烧它一遍。
至于到了夏天秋天，趁干燥时节，选好风向、留出防火沟、大烧荒山，人们是不敢的。——因为深山有大妖。
大妖强悍，在山中不愁吃的，冬季并不跟在兽潮之中下山，不会侵扰人们。但倘若火烧大山，那就是破坏大妖的地盘，会惹怒它们，会招来屠城。
方宁宁对这一句谚语习以为常；可被林骏这么一提醒，仔细一想，不禁也生出了疑问。但这种疑问不能与林骏说，方宁宁便简单道：“记下来，留心便是。”又问，“奖励呢？”
“通关有奖励，笔墨来伺候！”小黑球傲然道。
林骏奇了：“它还会写字？”连忙铺开一张纸。
小黑球却没有去找笔，只是接着说了下去：“春雨丹丹方——”
方宁宁意外，连忙取了一支笔，蘸墨记录。正好，小黑球之前已经磨好了整整一砚台的墨。
……
这一张丹方，洋洋洒洒五百余字，字字珠玑。
开头四分之一，记叙了春雨丹的正经方子，包括药材、丹炉，以及炼丹过程中的火候和要点。之后四分之三，则提及了在野外、在紧急情况下，其中两种较为少见的重要灵药若缺了一味，或是丹炉不佳时，如何权宜配置效果打折的春雨丹。
“可惜！怎么不是别的，偏偏是春雨丹的方子？”林骏惋惜。
“灵者入门常用的重要丹药，春雨丹居首。而且这方子，与我们现在用的方子有三处不一样。”方宁宁将开头的正经方子细细读了一遍，不禁赞叹，“妙，太妙了！无可删减、无可增添，这是经典！”又惋惜，“可惜成本更高，只怕是大家族用的。”
接着，方宁宁大略浏览了一下后文：“后面这些权益之法，我不精通丹药，看不出好坏，不过母亲见了，定然欢喜。”
方宁宁两世为人，这辈子从小坚持积累，将炼丹制器的基础知识都掌握了。但精力所限，无法精通——而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并未打算精通：只是学来作为常识储备。
而林骏幼时懵懂，虽然十次里头八九次跟着方宁宁一块儿看书，却学不了多少，不懂丹药。此时，他跟着乐了一会儿，瞅瞅方宁宁。
方宁宁察觉了：“怎么了？”
林骏赧然：“小姐，饭菜只怕已经凉了，我去热一热吧。”
方宁宁微微一奇又好笑：“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林骏不好意思道：“刚才我肚子叫了。”
“光顾着看方子，没听见。”方宁宁失笑，收了药方起身，“先吃饭，这个慢慢琢磨。”将小黑球收入以前放图纸的柜子里锁了起来。
……
小黑球第二关的问题有十个，不再是关于灵者修炼的，换成了和各地奇药珍材相关的。加上它用的名称都是古称，有不少与现在不同，这就费劲。
方宁宁与林骏早课照旧，上午也照样修炼，中午短短午休一回，下午分头翻书找答案，傍晚玩乐放松。
到了晚上，方宁宁还是修炼心法。林骏若是静得下心来，也一同修炼；若是精疲神竭，则休息玩耍。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二月二十一，方宁宁按例带着林骏去逛街——并且早上修完心法后、赶在午饭前，提早去叫江小山。
江小山很支持方宁宁努力修习心法，但对方宁宁因此而没什么空找他玩又不太高兴。不过，“身为灵者，修炼第一”，五年来，这观念已在江小山心中根深蒂固。方宁宁闭门用功，江小山便没好意思硬叫方宁宁出去玩，之前几天只是来吃了回午饭。
而另一边，十六谷家春祭过后，方曦坚眼看缓了几天，估着差不多了，托谷家兄妹出面，为他弟弟跟江小山赔罪。
身为客人，到底要卖主人几分面子。江小山打着哈哈回了几句场面话，算是揭过了这一页。
之后，江小山又同方曦坚等人又出去同游了两次。方曦挺则被他的大哥勒令在家闭关。
只是，江小山在家时也不缺人奉承，年纪虽比方曦坚等人小，这种阵仗经得却多，一眼就明白诸人目的为何。
他幼年经历所致，碰到别人捧他虽然也会畅快得意，可一旦曲终人散，浮上心头的更多的却是警惕与怀疑……
因此，刚来时，江小山还能图个风景新鲜，与五家的出色子弟一块儿热闹玩乐；待到跟方曦坚生了一次恼，又把白石县周围都跑过了一圈，他对这种出游就腻了。
结果就是，方宁宁到来栖院时，正碰上江小山结束练完功法、换洗一新，打算去找她。
见到方宁宁寻来，江小山高兴了：“算你还有良心！没有丢下我自己跑去玩！”
什么话！照这么说，你跟方曦坚他们出去玩的时候，也该想想丢下了谁？这能这么算么？！
不过，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方宁宁压根懒得计较：“谁说我有良心了？上次你点的那几个菜那么贵，故意的吧？今天你请客！”
江小山更高兴了：“好啦好啦，我请就我请咯。先去东集‘常来楼’吃饭，再去北集逛街，怎么样？”
于是三人老样子逛街：遣走了两个侍从，带着老柯这个保镖。
方宁宁一切照旧。林骏因为得了她明言承诺，心中安定，格外宽和，对江小山的两次小小的隐晦挑衅也没在意。
江小山本就不想方宁宁发现，怕招来栖院晚宴时一般的规劝；又因林骏的让步而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收手了。
结果这天下午，三人都逛得很开心。
当晚他们回大宅的路上，江小山连连惋惜：“下次大集刚好与寿宴撞一块儿了，可惜！可惜！”
方宁宁慢吞吞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过了寿辰就走？”
江小山奇怪了：“没啊！谁说的？！”
方宁宁微微一笑：“这不就得了。”
江小山明白过来，也笑了：“也是。三月初一我们再去逛街。”又问方宁宁，“今天晚上也修习心法吗？不修的话，去花园划船玩吧。寿辰用的灯准备得差不多了，到正日子那天，人肯定很多，现在趁人少正好先睹为快。”
方宁宁一摇头：“不去了，还是修习心法。”
江小山有一丝失望，但他问之前已经料到了这个回答，故而更多的是赞同与钦佩，点点头道：“好，修炼是头等重要的大事。那就二十六晚上看。”
修炼心法重要，享受生活也重要。方宁宁略一思索，干脆道：“明天傍晚吧。去花园船上用晚饭，看了日落看彩灯。要是下雨，就后天。”
“那就说定了！”江小山十分高兴。
之后两边各回各院。
林骏在方宁宁与江小山商量何时看灯的时候，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开口。
方宁宁心中坦荡无愧；但顾忌林骏感受，回到小院在客堂里放下买的几包点心后，还是叫住林骏，柔声与他道：“晚上修习了心法，离睡觉总还有段时间。今晚我们先去看看吧。”
林骏意外，一下子乐了：“好。”又道，“小姐，你不必这样小心担忧——江公子与我们多年未见，难得来一次，也不知道下次是哪一年，你想好好招待他，我也想的。你又不是丢下我去与他玩了。何况，小黑球的事，你不打算告诉他了，对不对？”
“的确如此。”方宁宁缓缓点头——江小山在方家的五年，她把江小山当小孩而且是当小病号照顾；之后五年分离，因为江小山长大，两人渐渐处成了朋友；到如今仍能一见如故，有她的缘故，也有江小山家里情况复杂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两人都从不曾共同分担过什么。
而且，小黑球的那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叫方宁宁心下惦念，也因此有所顾忌。
林骏深吸一口气，顶着渐渐涨红的面孔，望入方宁宁眼里：“你这样子决定，叫我心里很快活。”
方宁宁心下大动，于是轻轻抚上林骏脸庞，亲了他脸颊一下，尤觉不足，于是叩开了他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