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边的身影听到这声尖利的惨叫声,不安的向四周看了看,似是确定了没有惊动别人,方定了定神色,直到一声沉闷的“噗通”声传来,才蹑手蹑脚的走到井口,向里面张望一番,看到水井深处漂浮不定的木桶碎片和那个淡紫色的披风,琢磨了一会儿,才舒了口气,快步离开。
雪化开后结成的冰面踟蹰难行,那个身影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镇定下神色,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走了。
这样滑的冰面,不小心打水时跌到井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人这样想着,神色也越发从容。
镇定的穿过弄堂,来到梅林深处,那人在一棵格外茂盛的白梅下站定,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身影从另一侧急匆匆走来,看到那人时,耸拉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都办好了么?”
“是,奴婢很小心,一定没人看见。”
来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答应你的事今晚就会有消息,主子有时候想不到的事,自然需要做奴婢的来给描补,放心,你一定会如愿以偿,沈修仪身边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服侍,我也就放心了。”
那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却没有发现来人说话时眼睛里的冰冷寒芒。
不久,那人的身影从梅林里走了出来,正见迎面走来一个眉头深锁的身影,嘴角一勾,笑道:
“紫鸢姐姐,这是怎么了?竟如此匆忙。”
紫鸢看着那人,眉头挑了挑,随即嘲讽道:
“要说我也当得起你一声姐姐,可惜,这条命既然捡了回来,我可不想再丢到你手里——喜鹊。”
喜鹊也不动怒,只凉凉的看着紫鸢,暗道,等我出了这个浣衣局,害怕找不到机会收拾你么?
当下一声冷哼,目不斜视的擦身而过。
紫鸢看着喜鹊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犹疑了一番,终是踏入了梅林。
深幽的水井自然的散发着冰凉的冷意,水面上除了我掉落的披风,还有那些若隐若现的冰块。
我咬紧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方小心的舒了口气。
井壁上遍布着零碎的青苔,湿滑无比,根本无法借力,看了看一直在剧烈疼痛的手臂,我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心里的打算。
小心翼翼的将悬空的两只脚踩到下方的一块还算干燥的凸起,借着手上的力道,终于可以艰难的站稳了。
我手上握着的,是平常用来挂水桶的铁棒。
宫里的水井,通常要在外面砌一个井台,将井口盖在里面,一是方便人打水,二是为了保持水质干净清洁。在井口的内壁上,嵌进一个铁棒,用来挂备用的水桶,是为了在宫中有祝融之灾时能及时打水救火,只是宫中承平日久,这种藏在井内的玄机早已没人在意了。
而当我打水的时候,站着的位置恰好离铁棒所在的地方很近,掉到井里的瞬间,当我看到那个铁棒时,右手已经不自觉的伸了出去,抓住了那个凸起,而上面挂着的木桶许是放的久了,腐蚀的厉害,被我身子狠狠一撞,就跌落下去,在井壁上磕了几下,就四分五裂了。
随之掉落的,还有披在我身上的披风。
无暇去庆幸这番死里逃生,惊心动魄随后而来的就是身体止不住的虚弱,恐惧从内心深处猛烈的喷涌而出,随着时间的流逝,手臂上的疼痛让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铁棒和脚下的距离超出了我的身高,从紧绷的脚尖到抻长的腰部直至伸长了的手臂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可是我不敢喊叫,事实上,这里除了每天打水的时候,都少有人来,即使喊了也不会有人听到,我只能寄希望于有人会发现我的失踪,会想到这里找寻。
在内心忍不住的焦躁不安之下,此时的时间仿佛过的特别慢,已经好久了,我几乎绝望的看了看上方那一尺见方的井口,如果再没有人发现我失踪的消息,过不了半刻,我就会真的掉到底下那个黑黝黝的漩涡里,永远**,然后等待某一日被人发现,被一个草席卷着,扔出宫外。
而父亲,得到的只不过是几两银子,或者只是一句冷漠的通知。
想到这里,心里的难过潮水般涌了上来,逼近浅浅的眼眶,一幅幅画面从我脑海闪过,家乡一望无际的田野,烛光下和乐的一家人,入宫途中的忐忑好奇,沈姑姑阴郁的眼角,裕嫔痛苦挣扎泪水,王文轩粗噶的嗓音,纯儿端庄秀丽的笑颜,直到紫鸢不屑时嘴角嫣红的胭脂痣……
还有,还有我最不想记起的,彩衣惊恐睁大的双眼。
这是报应么?
我无声的询问着,彩衣,还是对于我懦弱无能的惩罚?
好吧,我承认,承认自己只是在逃避那些未知的凶险,因而无视了你的冤屈,在所有人当中,也许只有我知道你是无辜的牺牲品,但是因为自私,我选择了沉默。
可惜,我的沉默没有换来可以对你赎罪一生的时间,而是冰冷的手,和无尽的深渊。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努力的集中精力,希望可以听到人的脚步声,无声的祈祷着,快来吧,无论是谁,最起码,不要让我无声无息的死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我无声的苦笑了一下,身体已经麻木了,可是泪水却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哽咽着对自己说:
“姚莺儿,如果变成了水鬼,一定要记得把喜鹊拉下来……”
是的,井台遮住了我的身体,身上的褐色麻衣让人无法辨别井壁上还有别的东西,水桶和披风的掉落让凶手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凶手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在斜视的角度下看到了她,推我的凶手,就是喜鹊。
可惜,我大概没有能力去报仇了。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莺儿?是你么?”
猛的抬头,井口处露出一张如玉的容颜,我张了张嘴,哑声道:
“紫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