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螺钿小几上放着个兰花白瓷盘子,盘子里头躺着两个胖乎乎的包子,正氤氲着往上冒着热气。辛明彤盯着那两个包子,目光灼灼。“阿圆,姑娘吃不下了,那两个包子你吃了吧。”
十一岁的阿圆人如其名,拥有一张可以媲美包子的脸,偏偏又爱吃包子,一听到胡妈妈的话立马双眼放光:“好,帮着她们扫了一通雪,肚子正饿了,还是胡妈妈疼我。”鼻尖冻得通红的阿圆将手中的火钳一放,一手将两个包子都抓在手中。
这死丫头真是馋嘴,都不知道给自己留一个。辛明彤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包子进了阿圆的嘴巴,心头别提有多郁闷了。胡妈妈似乎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过来:“姑娘用完了早膳还是出去走走吧,小心积了食。”
积食,积食个鬼,我这肚子分明还没吃饱!辛明彤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呼地一声从榻上起身朝外就走。“姑娘,快披上斗篷,仔细着了凉。”胡妈妈在后面大声喊着,辛明彤仿佛没听到一般走出了房门。
“阿喜,赶紧拿了斗篷去给姑娘披上。就绕着假山转一圈,别去池子那边去,那边风大。”十二岁的阿喜一边转过屏风去里间取了辛明彤的银红色灰鼠皮斗篷一边道:“知道了,妈妈真是啰嗦。”嘴里答应着,人却是好一通才出来。胡妈妈怒道:“小蹄子真是磨蹭,小六姑娘是大奶奶的心头宝,她若是有个闪失你担得起吗?还不赶紧去追!”
阿喜抓起如意纹铜手炉,旋风一般冲了出去,大步赶上快要走出清韵院的辛明彤,麻利地将斗篷给她系上手炉塞到她怀里,主子两个疾步走出院门。清韵院往左走一小段路再右转穿过一道月亮门便是一个花园。园子虽不算很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假山池塘小亭拱桥倒是一样不缺。
一转过月亮门阿喜就从袖中掏出丝怕裹着的两块桂花栗子糕:“知道姑娘没吃饱,这是婢子方才从箱子里悄悄拿的,是上回咱们偷偷藏下来的,姑娘赶紧吃吧,小心叫她们看见。”“阿喜,还是你最好!”辛明彤只差没热泪盈眶,一把抓过栗子糕便往嘴里塞。
辛家长房长子家嫡出的小六姑娘辛明彤十个月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差点小命不保,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整个人却瘦得皮包骨头。这孩子病好了之后,胃口却大大变好,什么东西都吃得很香。
大奶奶陈氏喜出望外。她生了两子两女,前头三个孩子身子健旺没病没灾都很好养。唯独这个幺女,可能是因为怀着她的时候怄了些气,生下来便很是孱弱,又极端不肯吃东西,三灾九难地几乎就是个药罐子。
女儿大难不死且又胃口大开,陈氏便可劲儿地喂养闺女,她爱吃什么就紧着她吃,这样喂了四年,辛明彤的小身子由原先的细瘦伶仃变得圆滚滚肉乎乎起来,陈氏这才发觉势头不对可刹车岂是那么容易的。
大晋女子对身材的追求虽然没有到“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地步,但胖绝对不是闺阁女子美丽的标准。辛明彤虽然只有五岁,跟着母亲参加京里高门大户走动的时候不算多,可就是那有限的几次她就收到了人家不少嘲讽的眼神。闺女年小不懂,可当娘的心里绝对不好受了。于是从本月起,辛府的小六姑娘被她娘下了极端严厉的减肥令。
古人减肥的法子与现代人差不多,无非是少食多动。胡妈妈一家子是陈氏的陪嫁人员,作为陈氏的心腹,她对于自家主子的吩咐自然是严格执行丝毫不打折扣,这样做的结果是辛明彤每吨只能吃个半饱。
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两块桂花栗子糕,辛明彤意犹未尽。悲了个催的,五岁的小丫头减肥减个毛线啊。姐这样的身材分明是结实好不,距离胖还有一段距离吧,小孩儿不就要胖一点才可爱吗?这破朝代,什么奇葩审美观!
再说这一家子没一个胖子,摆明就没有肥胖基因,等自己长大了抽条了自然会瘦下来的,况且到那时自己要真想瘦下来也会主动节食的,老娘偏要大惊小怪摧残儿童。害得自己成日里饥肠辘辘,看到美食只能在一旁干咽口水。
见辛明彤嘴巴上还沾有点心残渣,阿喜赶紧用帕子给她擦掉,胡妈妈很是精明,清韵院的丫头个个都怕她,若是叫她瞧出端倪,一顿骂是轻的,指不定还要挨上几板子。
主仆两个沿着假山慢慢转着,辛明彤打量着四周,但见翠竹老梅假山屋檐到处积着厚厚的雪:“这么厚的雪鸟儿们寻不到吃的,咱们若是能在地里撒些粮食支个大竹筛子捉鸟,肯定一捉一个准。”阿喜了然一笑:“姑娘是想去庄子了吧。”
辛明彤叹息道:“可不就是,还是庄子里头好玩。夏天可以游水,冬天可以捉鸟。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成日里给困在府里,哪儿也去不了。”
她前世是个一门心思念书的乖宝宝,最期盼的就是放暑假回乡下奶奶家,然后跟着小伙伴们田间山野满世界疯跑,可惜每一次都是没玩够就被大人接回去上这样那样的兴趣班。庄子里的生活正好能让她弥补前世的遗憾。
当然她能在庄子里疯玩的前提是曾祖父辛老太爷比较开明,他老人家认为小孩子家家的多动动身子健旺少生病。
可惜这一世她还是要给接回城里,辛明彤一想到这个就惆怅不已。这冰天雪地的姑娘居然想着下溪水里游水,阿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姑娘你省省吧,明年你就六岁了,老太爷哪里还会允许你去溪里游水。”
辛明彤很不以为然:“六岁又怎么了,我哪一回和阿珍一道游水的时候蔡婆子不将四周看得严严实实地。自家的庄子外人轻易不会来,谁能看得见。”
阿珍全名秦家珍,和辛明彤差不多大,辛明彤在庄子里她几乎是全天候地陪玩。蔡婆子是阿珍的祖母,阿珍的祖父祖母都是伺候辛老太爷的老人儿了。阿喜道:“那可难说,万一叫人瞧见了,姑娘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辛明彤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辛家老太爷吩咐看紧的地方,外人哪能随便靠近。辛家老太爷退任前是大晋朝的刑部尚书,查了那么多年的案子,手下的能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