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就不去赵焕的院子偷窥了,说不得要将这个人扒皮抽筋。
晏拂枝一路寻着声音就走过去,途中几次躲避太守府众人,那种感觉让她觉得美妙又有趣,活像她第一次偷偷跑去淮王宫御膳房将一瓶猫尿倒入大宴要用的酒坛里一样,后来听说宫宴上的众位大臣和淮王都赞此酒味道独特香醇,一杯又一杯,根本停不下来……咳,扯远了。
她走过了昨日遇到魇公子的那段路,往前不过数十步,便来到一座极小的院子外,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晏拂枝顿了顿,上前十分有礼貌的敲门,然后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噪音依旧,院门不开。于是她理所当然的推门而入了,将将踏进去一步,尚还未来得及关门,就见到一块木头扑面而来,正好落在她前面一步之外。
晏拂枝看着那木头砸起的灰尘,心道还好她顿住了,否则岂不就死于非命了!
“你是什么人,也敢进这个院子来?”院中传来一道低哑的男音,带着疑虑和激动。
晏拂枝抬眼一看,院中那男子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已不知穿了多久,又脏又破,他身上有五条铁索将他的脖颈双手和双脚牢牢锁住,分别栓在五个方向的巨石上,使得他只能呆在院中,既不能蹲下,也不能走动。
他脚下有成堆的排泄物散发出阵阵恶臭,面容已看不真切,而她所听到的噪音大概就是他不断轰击五座巨石和身后房屋柱子的声音了,因为晏拂枝看到他身后的房屋前厅已经榻了一半。
这种惩罚真是……
生不如死,将一个人的尊严完全抹杀。
晏拂枝一步一步靠近他,停在一丈之外。对他笑了笑:“我叫西枝,刚被赵太守的属下抢进府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闻言神情恍惚了一下,而后垂下头低声回答:“我叫……唐定。”
唐定!
晏拂枝眼睛弯了弯:“这么说来你就是以前那个要进京告御状却中途被抓回来的唐定了?”
男子没有答,但晏拂枝却能肯定,眼看太阳越来越盛,晏拂枝不由有些疑惑地问:“中午你怎么办?”
“忍着,因为我如果睡着或者中暑昏迷,那么就会被脖子上的铁索给勒死。”唐定说话时很镇静,很坦然,并不像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因此晏拂枝更加疑惑:“你这样难道不觉得死了反倒还好受些吗?”
“……如果我死了,我妹妹会代替我受这种罪,所以我不能死。”唐定眼中满是柔情和疼惜,看得晏拂枝心中荒谬的觉得这不是一对兄妹,而是一对情侣。
“下雨你也要在这里淋着?下雪你也要在这里冻着?”晏拂枝终于明白这种刑罚简直够残忍,不只是精神上的,身体上所受的痛苦也非一般刑罚可以比拟。
“不然,我去哪里。”
晏拂枝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只是问道:“你妹妹将你害成这样,你何苦还替她着想,也许此时她正平步青云,早已将你忘了。”
“她还是个孩子……那就好。忘了就好。”唐定怔了怔,将头转过去,她分明看到唐定的眼中有热泪滚落。
晏拂枝心中想要帮他一把,但看了看五座巨石上坚挺的铁索,不由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她正要说话,唐定却突然焦急地说:“你快走,那个人来了!被他发现你在这里你就死定了!”
晏拂枝好奇心一起,想在逃命之前获得最后一点秘密,于是她问道:“那个人是谁?”
唐定又是急又是悔的看了她一眼,叹道:“来不及了……”
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说今日唐先生怎么这样安静,原来是有美人作陪。”
唐定眼底有惧有恨,但他仍然作着最后的努力:“你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那人轻佻的反问。
晏拂枝回眸一笑,含情脉脉的回答:“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魇公子脸色一抽,语气里掩不住的惊异:“怎么是你?”
晏拂枝回头给唐定一个放心的眼神,走上前凑近魇公子,伸手便去揪他的衣袖。魇公子眼疾手快向左边一斜,躲过晏拂枝的魔爪,皱眉道:“你说话就说话,不要拽我的袖子。”
唐定觉得魇公子似乎并没有要杀这个西枝姑娘的意思,难道两人是一路人?想到这便不由问道:“你们认识?”
魇公子眼中光芒一闪,笑道:“岂止认识……说来可笑,你知她是谁你就替她求情?她的身份可是尊贵的公主,谁敢动她?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早日说出东西的下落,你也好早日解脱!”
唐定错愕的问:“万岁好像没有妹妹……没听说万岁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啊……是私生女?”
晏拂枝脸立刻青了一半,你才是炎武帝的私生女!你全家都是炎武帝的私生女!
“咳,是这样的,你不要……”
魇公子完全不给晏拂枝解释的机会,打断她道:“唐先生不必多说,日后若公主殿下再来的话,务必她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不得隐瞒!否则……哼!公主殿下,请移驾说话,此地恐污了殿下尊眼。”
魇公子如此一说,恐怕日后唐定会防她如防狼,再不会透露一点消息出来。果然,在她看向唐定的时候后者一脸警惕,此情此景让晏拂枝不由甩给魇公子一个“阁下好手段”的眼神,顾自走出去。
魇公子冷着脸跟上去,大约走了二十多步,晏拂枝还是按耐不住心中对魇公子的愤怒,回头讽刺道:“魇公子,真是没看出来你身上狗腿的气质这样浓厚,那一句‘此地恐污了殿下尊眼’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魇公子毫不介意她的讽刺,只冷冷的开口:“刚才的事情,不论他对你说了什么,你最好还是忘了。并且我不希望在那个院子里再看到你的身影,毕竟第一次可能是巧合,第二次就是蓄意而为了!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快步离开,晏拂枝咬着牙看向他的背影,只觉此人实在是一大障碍,如果不除掉,她也许会栽在他手上,不过——一切等明天过后她还能活着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