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昊和傻妞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带着狼孩,返回傻妞守的乾卦开门。
经眼儿媚休门蛇蟠阵的打蛇一役,李君昊总结经验教训,就算所破之阵是吉门的“休门”、守阵者是七八岁的女童,也不可轻敌大意、掉以轻心。
所幸,眼儿媚养的白蛇无毒,他虽被白蛇咬了几口,但敷上草药后便无大碍。更值得庆幸的是,眼儿媚有洁癖,因被黄泥弄得满身污浊而愤然离去,否则他和傻妞定会成为那千百条白蛇的腹中餐。
死里逃生后,他对剩余三门的阵法持谨慎态度。
在开门的松林里,他陪着傻妞一边找木屐,一边询问剩余三门的守阵者与阵赞词。
百药所给的桃子已经全部吃完,傻妞没有桃子裹腹,饿得两眼昏花,无力回答他的问题。
傻妞弯着腰,抱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叫着:“哎哟~,我快要饿死了!”
李君昊正急着要推她的轮椅到池塘边去采莲蓬,忽然听到琴音飘来,一瞬间如月华乍泄,心里豁然清亮平和。
傻妞的双眸骤然光采流动,她会心一笑,“太好了,玉姐姐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又用琴音帮我止饿了!”
山谷中,松涛阵阵,百兽狂鸣,杂音不断。李君昊不由惊叹抚琴者耳朵之聪,同时庆幸傻妞有一位能及时帮她止饿的师姐。
他好奇地问:“你这位耳力极好的玉姐姐,守得是哪个卦位、什么阵法?”
傻妞干脆地答道:“坤卦死门地载阵。”
李君昊不由噤声,光是休门的小师妹就已让他险些丧命,更何况是死门的师姐?
在琴音声中变得聪慧的傻妞,深知其意,向他提议:“我的木屐先不找了,我们要趁夜深之前,赶紧把各个阵给破了。大力师兄的兑卦惊门,有惊无险,可先破之。”
李君昊赞许地点头,又补充道:“你的木屐若真找不到,等我把你带到盛京,给你买双更漂亮的!”
“好,拉勾!”傻妞盈盈一笑,伸出小指头与李君昊拉勾。
李君昊郑重地与她拉勾,将买木屐之事牢牢地记在心里。
三人向西边的惊门行去。
穿行在茂密的落叶松林中,高大笔挺的落叶松树直入夜空,树梢末端仿佛戳进了圆月之中。
不多时,忽然听到震天动地的撕裂声以及轰然的倒塌声。
李君昊警觉地挡在傻妞面前,直盯前方黑黢黢的密林。
傻妞轻轻拉一拉他的衣袖,宽慰他:“不用担心,那是大力师兄在拔树!”
拔树?李君昊不解地看向前方,加快步伐,推着傻妞的轮椅,拉着狼孩的篮筐,疾速前进。
响声雷动处,有一个少年面如黑炭,壮如斗牛,赤/膊上身。他正弓下身,右手在下,左手在上,抓住面前的树干,腰部一使劲,落叶松树被连根拔起。他的动作轻巧随意,好像拔得不是十丈高的落叶松,而是田间的一棵小草。
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在那棵落叶松树轰然倒下之时,躲在不远处的李君昊轻声问傻妞:“他拔落叶松树做什么?”
“大力师兄拔落叶松树来做木筏,用木筏运野山猪回去吃。”傻妞朝不远处的篝火指了指,篝火旁有堆积如山的野山猪尸骸。
野山猪獠牙尖锐发达,重达二三百斤,凶猛狡诈,常滚泥沙涂遍全身用以抵御箭矢,常结队而走与虎搏斗。
“世间竟有如此神力猎手!”李君昊惊诧地看向那堆野山猪尸骸,很显然大力干掉了一整队的野山猪。
傻妞唇角微扬,自豪地说:“大力师兄有一对镔铁倭瓜锤,每个锤子足有五百斤重。每次打野山猪,他一锤下去就干掉一只。我们每天吃的野山猪肉,都是大力师兄打回去的......”
李君昊凝神看向大力脚下的那对镔铁倭瓜锤,大如倭瓜,鲜血淋漓,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鲜亮的光泽,令人胆战心惊。
他不由地眉头紧蹙,有如此大力神士,此阵如何破得?
傻妞仰头看向李君昊,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蹲下,又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
李君昊眉头越蹙越深,连连摇头反对,“不行,太冒险了!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傻妞仰着胖乎乎的小脸蛋,认真道:“大力师兄虽然疼爱我,但他固执如牛,一定会遵从无虑哥哥的命令,严守阵位。如果不按我的方法破阵,我们根本就过不了他这关。”
过了一会儿,见李君昊仍蹙眉不语,傻妞撅起小嘴,故作生气地说:“君昊哥哥,你到底想不想把我带出山谷呀?”
李君昊还在犹豫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虎啸声。
傻妞轻声说:“来不及了,就照我的方法吧!”
她滚动轮椅,向前行去,朝大力师兄扬起手,挥舞着大叫:“大力师兄,你要捉的老虎快来了,你还不干紧躲到陷阱后面去!”
大力把刚刚拔完的树放置一旁,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向傻妞,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我一锤就能把老虎打死!”
“嘻嘻,你当然能一锤把它打死!但是,你不是说要捉一只老虎做你的宠兽吗?否则,你挖那么大陷阱做什么?”傻妞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指向野山猪尸骸前的一丛杂草。
火光映照下,大力哼着牛鼻,因为被傻妞揭穿陷阱而显得有些不高兴。
他双手一插腰,瞪向傻妞身后的李君昊和篮筐里的狼孩,粗着嗓子道:“傻妞,你既然是带他们来破阵的,你管我捉老虎的事情做什么?”
傻妞不理会他的愠怒,依然笑嘻嘻地说:“大力师兄,你虽然力大无穷,但师父说过‘光有蛮力是没用的’。你虽然挖了这么大一个陷阱,但老虎极其聪明,连我都看得出来的陷阱,它也一定能一眼看出。它要是不进你的陷阱,那你岂不白费了半天功夫挖陷阱,你的力气岂不白费了!”
大力愣愣地想了一瞬,觉得傻妞的话颇有道理,便大咧咧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傻妞朝身后的李君昊和狼孩招了招手,又向大力认真地解释:“其实我们三个人不是来破阵的,只是来找吃的。我们帮你捉到那只老虎,你就让我们从你这里通过,并分一头野山猪给我们吃,好吗?”
大力挠挠头,想了想无虑的命令,又看向他们三人,一个坐轮椅的傻妞,一个浑身伤痕的少年,一个被蔓藤紧紧缚住的狼孩,确实不像来破阵的。
他爽快地应道:“好吧!你们快点帮我捉了那只老虎,我在这篝火旁给你们烤一只最大的野山猪!”
傻妞高兴地拍手大赞:“大力师兄,你真是太好了!”
她用野山猪肉引诱狼孩配合她的计划,又向李君昊叮嘱了几句,便开始行动了。
野山猪的尸骸前,狼孩躺在篮筐里对月长啸,立即引来不远处老虎的怒吼声。
狼孩前面的草丛陷阱上,傻妞轻巧地坐在上面。她的腰上系着一根粗麻绳,绕过她头顶的落叶松树枝,绳的末端被躲于暗处的李君昊紧紧拉住。他紧拉住麻绳,使傻妞的体重不至压落铺在陷阱上的杂草。
不多时,一只棕黄色黑条纹的大老虎从松林中狂奔而至,却在陷阱前停了下来。
隔着杂草铺就的陷阱,它对着狼孩怒吼不休,踟蹰不前。
原本,这只老虎乃山谷中的百兽之王。自从狼孩来到山古之后,便取代了它的兽王之位,它一直想借机消灭狼孩。现在它见狼孩被蔓藤所缚,觉得时机到来了。
但是,眼前的杂草丛东倒西歪、垂头丧气,与旁边直挺的、生机勃勃的杂草大为不同。它谨慎地地在陷阱前走来走去,不轻易前进。
陷阱上的傻妞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李君昊将她轻轻拉起。她背对着老虎,在陷阱上做了几个向上跳跃、重重落地的姿势,向老虎证明:这里是实地,不是陷阱。
忽然,狼孩又是一声长啸,对老虎发出了极端的挑衅。老虎怒不可遏,前脚踏向傻妞踩过的地方,朝狼孩扑了过来。
李君昊眼明手快,使劲一拉,傻妞凌空而起,飞到老虎头顶,而老虎却双脚踏空,一下子掉进了陷阱。
傻妞在半空中拼命鼓掌,欢呼:“哇~,太棒了!我们一起捉到老虎啰!”刚才,老虎的前爪就从她的小脚趾尖擦过,她却丝毫不因惊险而害怕。
李君昊却因担心傻妞而手心冒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到把傻妞从半空中放下来,他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地。
见傻妞如此欢呼、李君昊如此担心,狼孩又是一声仰天长啸,没有胜利者骄傲的喜悦,却有森林之王不屑的悲鸣。
老虎在深邃的陷阱中吼叫、扑腾,大力高兴地捧来烤好的野山猪,犒劳三位捉虎英雄。
吃过野山猪,大力依言将他们三人放行。
在向下一个卦位前进的路上,李君昊不解地问傻妞:“大力师兄天生神力,为何还要养猛虎做宠兽?”
傻妞认真想了一下,回道:“或许,他想寻找同类吧!找一只力大无穷的老虎作伴,岂不是可以惺惺相惜?”
她仰起头,看向空中的那轮孤月,淡淡地说:“一个人太特别了,太与别人不一样了,实在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所以师兄姐妹们都想养一只宠兽作伴。”
她稚嫩的童音里透着一丝超越年龄的伤感,触动了李君昊的心弦。
对傻妞而言,她毒不死、药石无效的“超能力”,就不仅仅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了,还危及到了她的性命。
李君昊蹲下身,握紧傻妞的小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郑重道:“傻妞,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有孤独的感觉!”
傻妞怔了一瞬,不明白他眼里为何有闪烁的火焰。她咧嘴一笑,“嘻嘻,我当然不会孤独了,有那么多师兄姐妹们陪着我,我怎么会孤独呢?”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笑道:“其实,懒人师兄没有宠兽陪伴也不会觉得孤独。因为他根本就懒得养宠兽,而且他会制造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一点都不会觉得孤独......”
李君昊见傻妞岔开了话,便顺着她的话,好奇地问:“小师妹的宠兽是白蛇吗?”
傻妞耸耸肩,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宠兽是大冠鹫,她养白蛇除了用来布阵,更是为了挑选最好的蛇皮,做成最好的蛇鞭......”
李君昊心中一震,眼儿媚竟将自己养大的白蛇剥皮做成蛇鞭,小小年纪竟狠辣至此!
人的秉性好坏,与年纪无关,与出身无关,与师承何处无关,实在是天性使然。他暗自庆幸:坠落山谷后遇到的是傻妞,而不是眼儿媚。
李君昊看向一旁的狼孩,这个生长在森林中假扮狼王的孩子,他的天性是如何?又有何不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