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气干冷的北方下午,小熊找到了我,问我李青是不是“黑色301”传闻中那个跳楼的女孩,事到如今,即便是表面看来呆头呆脑的小熊,都能推测出一些内情。那么生活在301里的我们还能有谁不知道呢。我不知该如何向小熊解释清楚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几天之后,小熊跑来说校学生会决定去李青家进行一次家访,顺便看看李青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作为一个宣传校方对学生关爱的互动活动之一,而且由小熊全权代表。这事儿我觉得有点搞笑,又不是中小学生,哪来的家访?想必是小熊从中起了关键作用。
更为有意思、而且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戴倩要跟着去,并且邀请我一同前往。或许是戴倩的疯狂感染了我,也或许是对依依的感情,让我有意愿去解开这个谜团,于是我不顾领导黑着的脸,请了几天假。现在的公司都是缺少一些该有的信任、体谅和温情的,相较之下,我们头儿也就不算怎样了。我并不后悔,至少我正在做的是件有人情味儿的事。
我们简单地和金艾、阿彩交代了下,随便地收拾了一些行李,就出发了。出发那天,金艾、阿彩、还有易雪峰都去火车站为我们送行。虽然金艾她们不能理解我们的行为,其实连我自己都不能理解,我们还是顺利地踏上了去四川的旅途。
李青的奶奶家住在一个隶属于四川简阳的小镇。小熊跟我们说学校给他的预算只够坐火车的,所以我们就只能陪着小熊去坐火车了。坐在开往成都的火车上,看着窗外闪过的一个个连贯却又似乎不相干的画面。一路上的风景从无到有,从黄到黄绿,但我们没有心思去感慨造物主这种信手拈来、理所应当的创意神奇,而是怀揣心事忍受近三十个小时的煎熬。
戴倩恢复了她以往的安静,但性格比以前更闷了。她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火车的床位上,看着窗外,一句话都不说。而小熊原本是个话唠,但是看到我们的沉默,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试图打破这种安静:“如果我们这列火车里有像《天下无贼》电影里那样的有好几拨‘黑势力’在较劲,而我们这些普通乘客却浑然不觉,那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戴倩没有吱声,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神情,谈不上是恐惧,也谈不上神秘,只是我看不懂。
依依的事情出了之后,小熊安静了很多,但是依然没有改掉那种有点二的个性,他说:“那我可以拜‘刘德华’为师不?”这里的“刘德华”显然成了他在电影里扮演的技艺高超的贼公的代称了。
“你可以四处看看,说不定刘德华就在这列车上。”说完我就笑了起来。
小熊这个熊孩子竟然真的去四处转悠了,我们都懒得理他,戴倩一直没有说话,看见小熊走了,就把床上自带的被子和枕头垫在腰后,斜躺在那里,看起了杂志。而我爬到了上铺躺着闭目养神,我喜欢的是一般人都不怎么喜欢的火车上铺,原因很简单——因为安静。
平心而论,小熊虽然有些二,但是办事效率还是有的。比如这次,他不仅知道了李青家的地址,还知道了李青奶奶家的地址,还下载了网络卫星地图、做了标记、画了路线,连用什么交通工具去、用时多少都计算好了。可见他是做足了功课。
正是我躺在上铺半睡半醒、思想放空的时候,小熊匆匆忙忙跑来打断了我:“楚楚姐,快下来。”
我睁开惺忪的眼往下看,戴倩和小熊都坐在那里了,小熊略显紧张,戴倩依旧一张扑克脸。
“什么事啊?”我一边爬下来,一边问。
“我感觉有人跟踪我们。”小熊神经兮兮的。
“楚楚,都怪你说什么《天下无贼》,你看现在小熊魔怔了吧?”戴倩脸上的轻松显得有点刻意,我揉揉眼睛,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那我们也要先问问小熊为什么这么说。”这话是我对戴倩说的。
“我看到有个人总往咱们这边瞄。”小熊说的很认真。
“那人现在在哪?”我问。
“一下子就闪没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
“长什么样,看清楚没?”我继续问。
“没有。”
小熊整个就是一个糊涂虫。
“好无聊的话题啊,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好好休息才是正事儿。”戴倩打了个哈欠,结束了这次对话。
戴倩躺在床上休息了,但我却觉得戴倩一直回避的态度让人生疑。我趁着去厕所的当儿,在周围转了转,观察了一下,没发现周围有什么情况,才心情凝重地回到了我们的卧铺位。我是不敢走远的,心想着万一出点“怪”事,还是大家在一起更能相互照应。
我正准备回我的上铺休息时,火车进入了一个隧道,一下子车厢陷入黑暗之中,只有车厢内顶部的几盏夜视灯还能发出很微弱的光亮,而车窗的玻璃在黑色背景的衬托下,宛如一面镜子。当我看向车床玻璃的时候,忽然睁大了眼睛,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正贼眉鼠眼地向我们这边看,而且悄悄地在向我们这边走来。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幕,他们都在等待着火车赶快穿过隧道。
我必须采取点什么措施,我焦急地想着,迅速地拧开了保温杯的杯盖,先是把保温杯里刚沏好的热茶直接朝那个“贼眉鼠眼”男的方向泼去,然后故意把桌子上的钢托盘推到地上,发出了“铛啷啷”的声音。我的本意是给他以警告,并且引起大家注意。但是这一下子惊动了大家,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车厢有些混乱起来。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情况,但是却让我联想到欢乐谷鬼屋里的事情,于是我大声喊着:“戴倩,戴倩。”
这时一只手拉上了我的胳膊,我惊恐地回头,虽然灯光微弱,我还是能看出是戴倩。
戴倩假装生气的样子,对我说:“鬼叫什么?早晚被你叫丢了魂。”
我这才放心,推了戴倩一把,说:“去你的。”
这时候,火车已经出了隧道,车厢里顿时亮了起来。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幕解释为,因为黑不小心碰掉了托盘、碰洒了水杯。这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我却并不放心,苦口婆心地劝戴倩和小熊换了床位:小熊睡在下铺,戴倩睡在中铺。
在火车上过夜,对我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是个睡眠质量不好的人,火车的颠簸并不适合我的睡眠,我试图闭着眼进入一种类似浅眠的休息状态。但是火车“轰隆隆”的声音确实很恼人,即便已经深夜了,我还是无法安睡,我想或许看看窗外的夜景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却发现戴倩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尾处的座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黑暗。她也许适合在黑夜里,因为她那发亮的眸子就像星星一样闪着清冷的光,她身上散发出的孤寂,好似不属于这个星球。和戴倩相处久了,也开始懂得有些事不要去问,会更好些。
这时的戴倩与其说是心事重重,不如说是她在守护着什么,是守护她自己?还是守着我们?我不清楚。我忽然意识到这将是一场不一般的旅行。
火车到成都站后,我们转乘大巴到了一个镇上,按戴倩的意思是找个旅馆先住下,转天一大早再租车去李青奶奶家。小熊却急切得很,想今天就租辆车直接开进山里去。最终我们被小熊说服,我们在镇上找了家租车行,押了证件和押金,就不顾一路上的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地向山里驶进。
戴倩的开车技术还是不错的,自告奋勇地坐上了驾驶座,发动起了车。戴倩开着车,小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就躺了在后座休息,如果戴倩累了,我就去接替她开车。戴倩专心开车,时时都很小心,尤其是遇到山路的话,需要高度集中精神。
我正躺在后座上拿着手机玩游戏,却被忽然来的急刹车弹了一下,幸亏我反应快,不然脸就撞在前排的椅背儿上了。我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看发生了什么。这时候戴倩脸上出现了极少出现在她脸上的惊愕的表情。
“倩倩,怎么了?”我问。
听见了我的问话,戴倩才慢慢的转过脸来,用一种近乎窒息的声音说:“我……我看见了依依。”
“什么?她在哪?”小熊抢问。
“刚才过去的那辆白色大众轿车上。”
顺着戴倩的目光我看见一辆即将消失在视野的白色轿车。
“怎么可能?不看错了吧?”我问道。
戴倩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摇了摇头。
“依依走的时候,你们不都是亲眼看见的吗?”我也是一头雾水。
“是啊,依依那天晚上从楼顶跳下去的时候,我和阿彩在家,我们是听见了外面的喧哗声跑到楼下的,打了120和110。后来救护车来了,我们又陪着去了医院,亲耳听医生宣布死亡的。”戴倩很慌张,继续说道,“但是我确认刚才那辆车里坐的那个人真的和依依一模一样。”
“程文,你注意到那辆白色大众了吗?”我问小熊,程文是小熊的名字。
“我刚打瞌睡了,没注意。”小熊回答道。
我们有那么几秒面面相觑地坐在那不知所措。
“我们追过去看看吧。”小熊打破了我们的沉默。
我没有意见,我用一种征求意见的眼神看着戴倩,听听她的意见。
“好吧。”戴倩表示同意,她说完这句,就找到一处可以让汽车调头的地方,转过车身,便驾车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