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蓁亦是一笑，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宝春，将手指按在唇上。
白芪自是明白，笑着道：“不用担心吵着她，宝春向来睡得极沉，房子榻了都吵不醒她，何况我们还这样轻的声音。”
覃蓁放下心来，又听得白芪道：“覃蓁，你在宴客馆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这样聪明，心地又好，要是学医，一定能成一个很好的大夫，救很多人的性命。要是你爹还在世该多好……你就能学习真正的医术了……”
覃蓁心下一沉，没有接话。
白芪幽幽道：“覃蓁，你想你爹娘么？”
覃蓁心头愈酸：“想，不过他们都离世了，想也见不着了。”
白芪的声音也低落了下去：“我和我娘的身子都不好，成日吃药，我爹爹靠卖煎饼很辛苦的维持生计，后来村里来了一个游医，彻底治好了我的病，可是对我娘的病还是束手无策。我爹爹很感激他，自那以后就自己钻研医术，我也一心想做个大夫，救很多人的性命。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家里太穷了，不可能学医，连吃饭都困难，后来我就得了机会进宫做宫女养家。做宫女不能回家，路途远，我爹娘也不可能花赶路的盘缠到宫里来看我，以前我一想到爹娘就想掉眼泪，现在才觉着好歹我的爹娘还在世，我出宫后还能一家团聚，这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她忽地半坐了起来，道：“覃蓁，等以后你出了宫，没地方去，就上我家去，做我的妹妹，我爹娘一定会很喜欢你……”
覃蓁暗想，到那时她还不得嫁婆家，便笑着“嗯”了一声。
白芪忽又摇了摇头，道：“不，不，你不用出宫，你是待诏的家人子，不能像我一样做宫女。等你沉冤昭雪，皇上一定会封你做妃子。”
覃蓁叹息道：“沈长使还未醒过来，沉冤昭雪谈何容易。而且真要还了我的清白，我也不愿做家人子，一辈子老死宫中，有什么好？做宫女多好，到了年纪就可以到高高的宫墙外面去。”
白芪道：“你才不会老死宫中，你长得这样好看，我还没有见过比你长得更好看的，皇上一定会很喜欢你。”
覃蓁笑道：“不是长得好看，皇上就会喜欢的，你想啊，这世间美人无数，比我好看的不知道有多少，皇上还能一个个都喜欢？”
白芪低低笑了起来，道：“是啊，我娘也不算太美，可是我爹说看我娘第一眼就喜欢她。”
覃蓁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头发乌黑柔软得像上好的绸缎，皮肤白皙晶莹得胜过初春的白雪，秋风乍起的时节，娘亲穿着苎麻织的纻衣站在庭院里的桂花树下轻轻地接起飘落的桂子做成香甜的桂花糕，那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思绪正飘荡间，白芪道：“覃蓁，就算你不能昭雪，也没什么不好，做宫女，今后才能出宫，才不用和那样多的人分享一个夫君。”她忽然语气黯淡了下来：“我进宫前娘本来准备把我许给隔壁的小柱子的，小柱子似乎挺高兴，我也……”她微微顿了顿，光线昏暗中覃蓁虽然看不分明，却也能猜出她的脸一定有了微微的潮红，过了须臾，她接着说道：“我也挺高兴的。我还以为我和他会像我爹和我娘一样……后来进宫后，我听说他后来娶了别人了，还生了一个儿子……”
覃蓁慨叹道：“你喜欢他，可他娶了别人，你心里难过是么？”
白芪摇头道：“我要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去，他比我还大上一些，总不能让他一直等着我，何况我和他也未定亲。我不是难过，只是在想今后出宫了，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遇上这样好的人么？”她轻叹一声道：“覃蓁，你以前可有喜欢的人么？”
覃蓁微微垂了眼睫，不知该如何答起。
白芪略想了想，道：“好吧，这么说吧，除了你爹娘，你还有时常会想起的人么？”
覃蓁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了萧恪，英朗的脸庞，伟岸的身影，脸儿禁不住一红。
白芪起了兴致，玩笑挠着覃蓁，道：“半晌不作声，定是有的，快告诉我……”
覃蓁羞赧躲着，连声“嘘”着，又指了指宝春，白芪方才作罢，眉目间却依旧是不依不饶。
覃蓁只得羞乱道：“不是喜欢的人……只是有过数面之缘，因为曾受他恩惠，才时常惦念着……”
白芪颇有兴趣道：“他长什么样？”
覃蓁颇想了想，道：“个子很高，脸庞……嗯……应该算是很好看的吧……”
白芪笑道：“嗯……是个美男子呢……怪不得你念念不忘呢……”
覃蓁羞恼道：“叫你胡说！都说了，不是喜欢的人……”听得宝春睡梦中微微翻了翻身子，又连忙正色道：“而且宫女未出宫前，怎么可以有喜欢的人呢？！”
白芪神色略略一惊，连忙道：“是我失言了。”
屋子里半晌寂静，覃蓁幽幽地想到了廷尉正陈武大人，若是能再见上他一面该多好，他看上去像个刚直不阿的人，又身为廷尉正，对宴客馆放任宫女被欺凌之事定不会不管不问，还可通过他将后山歹人之事告知萧恪。可是自己身为宫女，如何才能见到他呢？这般想着，不由脱口问道：“白芪，你可知道廷尉正陈大人？”
白芪脸色略略一变：“你是说陈武大人？”
覃蓁低低“嗯”了一声。
白芪道：“陈武大人已经死了。”
覃蓁大为惊异，讶道：“死了？怎么可能？！”
白芪道：“这是没多久前的事，是在家中被人刺杀的。刚开始官府以为是自尽，还是陈大人的挚友萧恪大人发现了蜘丝马迹，才断定陈大人是被人谋杀的。听说皇上很赏识陈大人，本要对他大为重用的，听见此事，气得将茶盏都扔到了窗外，正好砸中了一个路过的宫女……后来，韩大人就主动请旨协查此案……不过，到现在凶手是谁还没人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