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氏带了众位夫人大张旗鼓的往花园里走去,李嬷嬷殷勤的在前面带路。
众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脚下飞快的走着,唯恐晚了就赶不上了,一大半京城的贵妇不顾淑女仪态的快走,倒也算是大明开国以来的一道奇观。
远远的望见梅林边上一个少女穿着白狐皮褂子系着大红裙子,李氏心里暗喜,她若是下了心思算计一个小姑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众位夫人们见了“崔珞”真被一个身材魁梧的湖蓝锦袍男子拉着手不放,心里都窃笑。这么多年都未见过这么好的戏码了,尤其还发生在有天第一文臣世家之称的崔家大小姐身上,怎么让人心里不激动?一个个脚步如飞,只差跑了起来。
众人走近了,隐约听见少女叫道:“快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又听见一个醉醺醺的男声说道:“春梅院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嫩的雏儿,看的爷心还挺痒痒。你躲什么,还不上来伺候。”那男人年轻力壮,又是喝的半醉使性子的时候,拉着少女的手就要搂腰贴脸。
春梅院是京城著名的勾栏院,这些夫人们每每提起来恨的银牙咬碎,唯恐自家相公、子侄被小狐狸精勾走了魂。
丁正棋年纪不大,却是春梅院的常客了。说也凑巧,春梅院因院子里有数株红梅,复瓣重蕊,色如胭脂,香气浓烈而得名。丁正棋喝多了酒让崔家小厮们带着自己到花园里吹吹风醒醒酒,没想到崔家花园里也有这么几树红梅花,他一时糊涂就以为是在春梅院。
正碰上李秀言从花房出来往花厅去送小姐们的诗作,其实若她直接从花房去花厅,本也不会路过花园,可刚从花房出来,便有两个极面生的嬷嬷,向着李秀言行礼道:“太太请小姐去花园折几支梅花来给众位夫人观赏。”又命双喜双福去找两个花瓶来,一会儿好插梅花,她二人虽然疑惑,但仍听命去了。
李秀言是常来崔家做客的,花园也都熟悉。她以为姑母是特意为她在京中贵妇面前制造机会——李秀言虽说家世高贵,奈何她是庶出的女儿,不比自己嫡出的姐姐,早早的就嫁给了皇长子,如今已是太子妃了。因此李秀言对自己的婚事比别的同龄女孩更关心,所以养成了遇到出风头的机会就牢牢抓住的习惯。
她以为姑母是在给她机会,所以满心欢喜的去了。谁知刚到梅林便遇上了喝醉的丁正棋,后者言语轻佻更兼动手动脚。李秀言害怕极了,她虽日日盼着自己嫁个如意郎君,可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见了人高马大又举止粗鲁满身酒气的丁正棋,哪有不怕的道理?
她极力挣扎,怎奈双手被捉住,挣脱不开。李秀言高声呼救,可不知是因为崔敬端寿宴,仆人们都去伺候了还是别的原因,居然喊了半天也没人来。李秀言怕的眼泪都下来了,泪眼婆娑中,忽然看见崔大太太李氏带了一群人赶过来,顿时如见了救星一样,大喊道:“姑母,姑母,快救我!”
李氏一路上算盘都已经打好了,见到崔珞后她要好好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安慰她不要伤心,然后跟靖安候夫人商议崔珞和丁正棋二人的婚事。李氏心里如三伏天打了扇儿似得,甭提多舒服了。
丁正棋是靖安候庶出的儿子,满京城出了明的浪荡子弟,嗜酒好赌,不务正业,崔珞嫁给她,一辈子也别想过舒服了,更别提踩到她头上。李氏想起当年陈静柔进府后老爷对她的宠爱,解恨的想到,当年你被我算计出府,孤苦一生,如今你女儿也被我算计了,哼,敢跟我李素娥抢男人,我让你在阴司里也不得心安!李氏得意的想到,靖安候与崔府也算是门当户对,就算是老爷、老太太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谁让崔珞先做下了丑事呢!
崔大太太李氏脸上七分心疼,二分埋怨,一份愤怒,标准的疼爱女儿的慈母相,只是这张面具在听到李秀言一声姑母后,轰然碎裂,片片落地,连沫沫都看不见了。李氏满面惊诧:“秀言,怎么是你?!”白狐褂子也对,红裙子也对,怎么就是人不对呢!她心里着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人,问李嬷嬷道:“宝珠呢?这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吓的跪在地上回道:“奴婢没看到宝珠。我远远的看着是小姐的衣服,没敢走近细看,就去给太太禀报了,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李氏气的眼皮直跳,一脚踹道李嬷嬷身上:“还不快将表小姐拉开!”
一群丫鬟婆子忙上前将两人拉开。
众位夫人见了这剧情大反转,都意犹未尽的暗暗感到可惜,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哎,生活好无聊啊!
李氏看着哭哭啼啼的李秀言,骂道:“你不好好在花房里跟小姐们玩,跑出来干什么!”
李秀言哭道:“不是姑母让我去梅林里面折几支红梅来吗?”
在场的夫人们都是久在大宅门中浸淫的,这里面的弯弯绕谁看不明白,一个个都会意的笑,这是李氏设了圈套害崔珞不想却害到自己娘家侄女身上了。
李氏怕李秀言口无遮拦说出更多不利自己的话,忙让李嬷嬷带着李秀言下去洗漱。
崔三太太丁氏见自己二弟如此失礼,直接让下人端了盆凉水,亲自兜头浇下。见他清醒些了,亲自带他下去更衣洗漱不提。
众位夫人见演戏的主角们都被带走了,都觉得颇无趣。
神威将军夫人宋氏是个好事的,见丁正棋、李秀言二人走了,笑道:“崔老太爷做个寿辰也积功德,现成就了一门好姻缘呢!”
李氏一脑袋痛筋,心里思量着李秀言在自家出了事,她哥哥嫂嫂指不定怎么埋怨她呢。更兼打了太子妃李秀容的脸,李氏恨恨的想,这帮下人就没有一个中用的,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李氏心情不佳,便也不接宋氏的话。
礼部尚书的儿媳妇朱氏也接口道:“不是说是崔小姐吗?怎么变成李小姐了?那崔小姐去哪儿了?”这位朱氏是先皇的女儿溧阳公主,下嫁给了礼部尚书之子程颍浩。
见她问了,崔氏不好不答话,便道:“小姐们都在花房玩耍,珞儿许是也在那里吧!”李氏心思活动起来,说不定崔珞不在花房,那她还能有所运作。因此又升起一丝希望,主动道:“咱们既然出来了就去看看她们小姑娘们玩的怎么样了。”
这些夫人们也有带了女儿、侄女来做客的,见崔家发生了这种事,唯恐自家孩子也出了什么差错,因此都跟着李氏往花房去了。
众人进了花房,李氏问道:“小姐们呢?”丫鬟们忙领着诸位夫人往里走。
崔珞正和小姐们团坐着玩击鼓传花呢,正好传到崔珞手中,工部侍郎王家的小姐王慧素有才思,算是众位小姐中的才女。今日见头一次见到崔珞,想及对方是第一文臣世家的小姐,心里就有些不服气。因此便道:“请崔小姐作一首梅花诗来让大家见识一下。”
崔珞正要推辞,王慧继续道:“崔家素有第一文臣世家称,族中无人不读书的。崔小姐若是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们了。我们虽不如崔小姐家学渊源,难道连听听都没资格了么?”
崔珞一挑眉,这是挑衅啊!低声笑道:“王小姐过誉了,我只是怕给家中父兄丢人罢了!”
王慧以为崔珞还要推辞,嘴角一撇,正要讽刺崔珞。只听崔珞笑道:“既然王小姐开了尊口,妹妹不敢不遵,让各位见笑了。”
说着起身走至旁边书桌,上面纸笔都是现成的。略一思索,挥笔写到:“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漫烂时,她在丛中笑。”崔珞边写边在心中默念,敬爱的毛爷爷,莫怪莫怪,我借你大作一用。随着一个个漂亮的柳体小字跃然纸上,众位闺秀们都看到目瞪口呆,汪清玉更是不禁将词念了出来。
众位夫人进来的时候,正赶上听汪清玉念词。
闽浙总督的夫人范氏听惊讶道:“这首卜算子是哪位小姐所做?闺阁弱女竟也能有如此胸襟见识,我们真是老了!”这位范夫人的父亲是先皇的启蒙老师,未出阁时就以才名冠绝京城的。这十几年虽丈夫在江南上任,据说连江南士子都极为敬佩这位夫人的才学。
她说好,众位夫人懂的不懂的都符合道好诗好词。太常寺卿夫人程玉洁与范夫人是手帕交,感情极好的,也说道:“是啊,听了这首词,我们年轻做的那些,就像是笑话了!夕岚,你说满京城的小姐,连着江南的闺秀们,有哪个能做出更好的吗?”
范夫人摇头道:“以我之见是没有,堪称闺秀中第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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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