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涛在外跑了一天风尘仆仆回队里,饿着肚子还没来得及跨进大门,顿觉身后一阵强风,转身还没时间细看,已被逼着慌忙倒退到靠墙的死角,突兀的刹车声响起,一脸黑煞的单冷跳下车,砰的砸上门。
“**想杀人还是怎么?”冯涛好不容易稳住神,忍不住大骂,“嫌老子还不够累是不是还要受你这一吓,老命都差不多丢完了!”
单冷冷眼一瞄,根本不搭理他的絮絮叨叨的,直接跨门进去快步上楼。今晚他也是窝了一肚子火,现在满脑子就想着找人撒气,最好都他妈离他远远的,免得他手下不留情。
门里的张正贼兮兮的对冯涛招手,冯涛一脸纳闷的过去,眼睛还盯着看不见的人影,问:
“他这是吃了炸药了?”
张正摇了摇头,语气像个小媳妇。
“本来出去时候还好好的心情不错,现在肯定是在那边忍了一肚子火回来,所以你呀……”指指另一个方向,“赶紧有多远走多远,小心当炮灰。”
冯涛老眼眯起来,觉得这小子知道内幕可没告诉他。
“那边?哪边?”
张正自觉又说溜嘴,赶紧岔开话题,脚底生风准备闪。
“哎呀,队长出门前让我给兄弟们说明天训练的安排,再不去可迟了。政委,我先走了啊。”
可惜晚了一步,被冯涛一拎背心逮住不放手。
“你说是不说,要不你陪我到楼上亲自问他去。”
想诓他,门都没有,真当他是老糊涂,太小看他了。
“诶诶诶。”一手扣住墙角,打死不上楼,“我说还不行吗,我可不想上去当靶子。”
扯扯身上被拉变形的背心,他摸摸鼻子,开口之前垂死挣扎。
“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队长让我嘴巴关紧。”
“说吧你,像个娘们。”
冯涛才懒得理他,一瞪眼吓得张正赶紧说下去。
“队长他妹在H大读书,好像他们关系不是太好。”
“H大?就是军训那学校?”吃了一惊。
“恩。”点头。
“怎么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之前倒是听几个领导提过他有个妹在这里读书,也没想问是哪个学校,以为不过是远房亲戚也没上心。不过照今晚单冷的反应看来了,这妹可关系重大。
“队长不让说。”张正瘪着嘴,可委屈了。
“亲妹子?”
“恩,听说十年没联系了。”张正狗腿的补充细节,“好像队长和家里挺恶劣,我猜是断绝关系那种,不然你啥时候听到队长提过家里什么的?”
“这倒也是。”冯涛掏了根烟点上,“这小子就像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孙猴子,完全是凭空冒出来的。”
“队长应该不会喜欢你这么比喻他。”
张正嘟哝着提醒,他八卦是八卦,心里对队长可是巴心巴肠的维护者。
冯涛横他一眼。
“现在知道维护了,那怎么不早跟我说,我也好去调和调和!咱特警队的家庭和睦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也不希望你队长一天横拉着脸像个阎王一样,看得人胆战心惊,刚才这小子差点开车撞死我,还好我这老骨头身手矫健躲得快!”
想到刚才的危机时刻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是有事吗,还杵这里干嘛,想上去陪你队长喝咖啡?”
张正赶紧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就走就走。”临走前想到什么又回头,“政委,你可千万嘴巴严实了,不然我这身骨头就真散架了,现在又是用人之机,你也不想损失一个得力干将吧?”
“快滚,小心我真拉你上楼见你队长!”
腿作势踢过去,张正屁股一缩一溜烟跑了。
冯涛思考后决定今天先忍一忍,楼上那人正火大,难保不拿自己这老胳膊老腿撒气,缓个两三天再侧面去打听打听。
谁能想到第二天晚上他们就突然接到上面指示,围剿行动正式开始,整个特警队除后勤外全部连夜赶往邻城J市。单冷受命带领一线队伍直奔J市区县,尽管心里已知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是反恐,但对内他一字没提,连冯涛都以为真的是围捕毒枭。老百姓们根本无从知道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会明白自己曾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必要的隐瞒和声东击西是国家在非常时期的策略和手段,这已经不再是知情权这么单纯的问题,而上升到战术层面,对整个国家乃至世界和平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他们特警队作为本次任务的烟雾弹,必须实打实的与毒贩深入纠缠,打响头炮,这些亡命徒更不会让他们轻松好过,枪林弹雨已在所难免。
于是冯涛这一缓,就缓了一个多月。
自从上次跟单冷不欢而散,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单凉虽然有过疑惑和担忧,但想想觉得这样也好,无疾而终,大家各归各位,这才是最正常、最安全的状态。只是偶尔内心会寂寞空虚,怀疑之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存在过,或者只是自己做过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喂,你傻了呀?”
变声期的鸭嗓子对自己被忽略蕴含着怒气,黑起一张脸猛的一撂笔。
“啊!”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美眸圆瞪,“你疯了,要是扎我眼睛里怎么办?”
“谁让你心不在焉的。”
捡起弹跳到地上的原子笔,他一脸活该的表情。
“郝骏逸,作业做完了吗?”
一把扯过他手上的练习册,粗鲁的翻了几页,一砸桌子。
“空这么多准备让我来给你做吗,没做完瞎嚷嚷什么!”
她承认这是迁怒,谁让他打断她的思维。
“我怕你神跑远了拉不回来。”
他头都没抬,拿过被扔桌上的练习册接着做。
单凉瞪着他的头顶没办法,谁让自己为人师表,就算装装样子也得煞有其事。
“认真做,别干些无聊事,写完了叫我。”她指指不远处的沙发。
其实她是有点犯困,昨晚不知怎的睡得极不踏实,老做些奇奇怪怪的梦,还梦到上次的流氓事件,所以先前才想起那个人,想起对自己的呵护,还有后来的争吵。算了,也许她就是庸人自扰,自个儿在这里瞎琢磨难受,人家指不定早把她忘千里之外去了。
她随意的在沙发上躺下,头枕着一边扶手,一条腿耷拉着。不是她没规矩,而是几次接触下来她又自作主张跟人称兄道弟,这自以为是的毛病实在是没救了,人家肯不肯她不管,她觉得既然没拒绝就表示接受,在她眼里这小子就是一同性,完全不存在性别差异。眼睛正巧对着墙上的一幅油画,心想这家到底是多有钱有势,就这小子一个人的房还配有组合沙发和冰箱,这画也看得出来极有水准,怕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迷茫中她决定小憩一会儿,就一会儿。
郝骏逸戴着耳机利索的写下最后一个C,结束本周的语法集训和听力练习。对照答案的结果让他很满意,出错的地方越来越少,效率越来越高。这两次随堂测试让他像横扫出世的黑马,一鸣惊人,他开始享受这种跌破人眼镜的成就感。她算准了他的自负和倔强。见面时,她看低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自持几分小聪明恃才放旷,她赌他不能进班上前十名。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他从没怀疑自己的资质和聪明,不想看书和不会读书是两个不同性质的概念,你可以说他懒散,但不能看低他的能力。他眯着眼睛说只要半个月,半个月就让她见识什么叫奇迹。现在,他赌赢了。抬眼看着不远处沙发上睡得洒脱的女孩,可到底是谁赢了呢?
他走过去在沙发空隙坐下,她仍然睡得憨熟,丝毫没察觉身旁多了个人。看着睫毛下的阴影他有点想伸手抹去,她晚上当贼去了吗,居然累得在这里睡着,不知道他是付了学时费的吗,不知道他有权利炒掉她吗,不知道相处的是一个男人吗?还是她根本没把他当男人看?高中生就没有性冲动了?还是她觉得她自己是安全型?她说他是她兄弟……啧,什么兄弟,他答应了吗?他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生,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想撵她走了,他想也许是她的名字很特别,或者是她不同于其他人忌惮他的态度。这几次做题的时候他都在偷偷观察她,她笑起来右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因为很浅很浅。他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以往最讨厌周末的补课,现在他却盼着每周五快点到,他想快点听到她唠叨讲题的样子。这是病吧,还病得不轻。
忽然她裤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连忙起身走开一段距离,脸上留恋的表情快速隐藏起来,心虚让他变得有点粗鲁。
“喂,手机响了。”他摇醒她,“小心我扣你钱。”
“恩……”她从侧躺转为坐直,有点茫然的掏出手机自言自语,“我睡多久了?”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假装翻书,眼睛和耳朵却听着她那边。
“喂,哪位?”她还有点晕乎乎的,思维不太清醒。
“我是张正,就是给你送行李那个,你还记得吗?是这样的,这段时间我们有个大任务,队长受了重伤在医院,可是他不让通知你,我觉得还是打个电话给你讲一声……”
张正果真像女人一样啰嗦,简单一句话能讲清楚的事硬是分成几大句,单凉好不容易坚持听完,慌忙起身。
“现在怎么样了?有危险吗?”
这段时间她想过各种可能性,就是没想到受伤这一条,顿时心乱如麻,心里虽认定两人结束对大家都好,但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更何况伤及生命。
“没事没事,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只是子弹差点射到心脏,还好被枪杆挡了一下,偏了一毫米……”
那边的张正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吓她,她听得脸色越来越白,手都有点发抖。
“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现在你不用过来,我和政委守着的没事,要不你明天白天来吧,也比较安全。”
那头忽然有其他男声传来,感觉他捂着话筒说着什么,几秒后慌忙对她说道:
“政委叫我了,你明天来吧,我挂了。”
望着挂断的电话,单凉有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不该给家里打电话说这件事,可是又怕自己无事生非吓到爸妈,决定明天看了情况再说。
“谁住医院了?”
“没事,就一朋友。”
郝骏逸在书桌前听见了整个过程,并没有表露或继续询问下去,只是心里猜测提到的这个人一定对她非比寻常,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一定会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