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十岁的平安和十四岁的杜群青坐在米粉店里,杜群青习惯的给她拿筷子、给她倒醋、并且先把自己碗里的排骨挑给她,一边说着:“你倒是长点肉呀!这么能吃。”平安只抿着嘴笑。
哥哥每次吃米粉都会把他碗里的排骨多分给自己,说是自己小时候馋得要命,看见排骨就会条件反射的滴口水,样子太可怜了。
早饭后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过留衣巷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去向学校,是眉眼间英气初露的小小少年,是大眼睛、长辫子的小小女孩。都是初开的花一样美丽、鲜艳、脆弱的孩子,值得全世界来珍重爱护。
平安能够读书之前、杜群青每天早上去上学时总要纠结半天。因为平安都会缠着他缠上半天,可怜巴巴的指望他突然改变主意,不去学校了而在家里陪她。
每天早上杜群青出门时平安抓着他的手呜呜呜的哭,而下午他回来时就看到她总是在二楼阳台上眼巴巴的看着,看见他出现了大眼睛里又开始滴眼泪。
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杜群青很是惊奇。
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男孩,经常和小伙伴一言不和就动拳头;每次姑姑看见他喜欢揽了他亲热的摸他的脸、摸他的头,嚷嚷着说看我的蓝哥瘦了没有。他总是挣扎开,觉得女人果然烦。
可他竟然从不觉得平安烦,她那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像一只小兔子或者一只小鸟,总之就像那种很小很小、自己完全柔弱无力的小动物。眼泪一道道的在脸上留下红印子叫他心疼得厉害,杜群青就肯好声好气给她讲道理:“我得去上学,我是学生啊。我放学回来再陪你玩。”
平安泪眼婆娑,哥哥我不是要你陪我玩,只是不要你丢下我一个人。
可平安每天都要哭,这幸福于她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巨大以至于她太没有实际感觉。她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的害怕只是一梦,然后她随时会回到一楼那间潮湿阴暗、臭气熏天的小房间里。
她并不害怕重新变得又冷又饿,她只害怕变回一个人。能温柔又有力的保护自己、对自己好的哥哥没有了。
平安每天会送杜群青上学送到院子门口,杜群青不让她一个人走远,她靠着大门渴望又依恋的看着他;她很想偷偷跟在哥哥身后,可哥哥走得很快,一下就看不见了。平安又不敢一个人出门去学校找哥哥,这世界这么大,她把自己弄丢了就回不来了。
她蹒跚着回家,一边想着哥哥一边哭。她哭得十分厉害,以致最后生病了。当杜群青听到她发烧说胡话,满口嚷着哥哥不要走;看着她通红的小脸,甚至真的考虑起自己是否不要去上学了。这世界上有什么比平安重要呢。
他就去求爸爸,说让妹妹去上幼儿园吧,我学校边上就有个幼儿园,我送她上学下学。
杜父虽然是个粗鲁的工人但并不小气,满口答应儿子的请求。倒是元县女人不满的道:“有什么必要花这个钱,家里有这么多玩的还不够她玩,贱骨头还想有公主命。”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茶杯就砸在她脚下,吓了她一跳。杜群青指着她鼻子吼道:“你tm给小爷闭嘴,小爷家里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他当平安是他的亲人,可从来就没有把这元县女人算进去。
每天早上杜群青就背着平安一起出门,他把她送到幼儿园门口,捏一捏她的小圆脸说:“乖乖的,放学我来接你,要上厕所喊老师。”
平安在杜群青面前活泼又甜蜜,总是叽叽喳喳个没完,可在别人面前就安静而害羞。大家看见这么可爱的小女孩,都想逗她,哄她唱歌玩游戏;可她只羞涩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摇着头不肯跟任何人牵手。
她可以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坐一个小时不动。她没有在幼儿园交朋友,她不需要朋友,她只要她的小哥哥。
幼儿园的意义对平安而言不过是早上能和哥哥一起出门,下午能和哥哥一起回家。
幼儿园放学时间早一些,她总是很安静的在传达室里等着杜群青。看见哥哥出现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扑上去抱住他,要他背回家。
老师们很遗憾平安是个迟钝的小孩,长得这么漂亮,却什么都学不会,真是可惜。
可是在家里,每天晚上等杜群青做完作业后、平安都会迫不及待的说:“哥哥,好了好了,我给你表演节目。”于是她就很认真的背着小手站在他面前,一首接一首的唱歌,念诗。
床前明月光,春眠不觉晓,白日依山尽,春风吹又生。奶声奶气,憨态可掬,杜群青有时被她弄得笑得前俯后仰,她实在是太可爱了。
老师教的东西其实平安都听进去了,可她只愿意表演给她的哥哥看。杜群青总会摸摸她的小脑袋,夸奖她聪明;平安抱住哥哥,心里喝了蜜一样甜。
慢慢的,平安也读小学了,她和杜群青一个学校。每天早上出门,她跳到杜群青背上、笑着箍紧他的脖子;直到到学校门口她才肯从杜群青背上下来。
平安不算突出的学生,她学习有些吃力,成绩属于中等偏下,数学尤其糟糕。而很神奇的就是调皮的杜群青成绩反而一直不错,在全年级始终保持着中等偏上,数学尤其好。
杜群青给平安补课就发现她总是分心,他看着她不及格的成绩很惊讶,想不明白的问:“平安,你明明很聪明,为什么总是做错题。”被哥哥批评了平安羞红了脸,捏着裙角躲在一边泪汪汪的。
她依然漂亮,雪白的皮肤,她的白和她妈妈那种苍白不一样,是皎洁的健康的白,有着透亮的光泽;依然大眼睛长睫毛,乌黑的头发花瓣般的嘴唇。
她外表美丽,老师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具有文艺天赋,安排她在新年晚会上做主持。结果众目睽睽之下平安红着脸,低着头只看地面,说话不但结结巴巴而且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最后还哭了起来。
她既不会唱也不会跳,运动也不行,除了美丽的外表一无是处。老师叹着气放弃了任何培养她成才的想法,好在她很安静,不惹人烦。姑且把胆小和呆板也算优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