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账,相互说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什么多加珍重日后江湖再见。妈妈桑撩撩莎莎的头发,摸摸她的脸蛋说:能不见面是最好。
妈妈桑对莎莎一直不错,总是稍微给她挑选一些不那么急色和粗鲁的客人;莎莎用钱紧张时也找过她预支工资,她说不能坏规矩,你说你有难处,可没有难处的女人谁又来做我们这一行;这样吧我私人借你好了。
莎莎裹着一件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从大门走出去,一路遇见熟悉的保安清洁工都点头微笑。
她站在三十九度大门口抽了一根烟,好像从没有这样大白天的来过这里呢。她仰起头,冬天的低气温也把空气清洁了一番,天空澄清透明,蓝得几乎耀眼,这美丽的蓝色。
新年快乐啊,平安。她抽完烟,弹弹烟头,对自己道。
王卓自以为找到了和那个猫脸女人的相处之道,没有那种荒唐得让他自己都不愿意去看一眼的想法;就这样截止在这女人偶尔陪陪他、笑语宴宴的关系上,然后他给她报酬,两不相欠。
他的压力真的很大,公司那些看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出差去不毛之地的那种苍凉之感都给了从前只知道金粉富贵地的他极大刺激。
还有他心里那个恶梦。他半夜里惊醒要反复的看自己,使劲搓着自己的面颊直到双手手心都如火烫、才确认自己还是叫着王卓,而不叫王越。
所以王卓再去三十九度、得知莎莎已经辞工离开,却无端端升起一种受到欺骗和侮辱的心情。他的时间如此宝贵,点点滴滴都是尽力抽取出来,全部奉献给她。可竟然她不要,这贱人竟然无视他的屈尊。
愤怒,羞愧,惊愕轮番煎熬着年轻气盛的王三少。他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红着眼睛灌下一整瓶马爹利。太他妈搞笑了,他要那么卖力做事干什么?到头来却是被一个烟花女看不上。
“你最近怎么回事?装了两天好样子就装不下去了吗?”王进难得动气,有失风度的拍着桌子。
王卓丢下一堆业务,就是秘书为他订好机票他也恍如未闻,只生硬的一句话“我有其他事”。而他的其他事似乎就是频频出入夜场,前天还跟人抢个酒水妹惹出祸事来。
王卓不看哥哥,只看着晶亮的红木桌面,桌上的琉璃盏、水晶瓶,反出一片光影如痴如醉。
“什么不好学、偏偏要学王越?你喜欢他那个下场吗?”
“嘭!”的一声,却是王卓双手拍在桌子上。王进一怔,只见王卓逼近他,一字一句道:“二哥怎么了、我又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他摔门而去,留下兀自气得全身发抖的王进。
王卓和王进并不亲近,他们年龄相差有点大,王进人也迂腐无味,跟弟弟无话可说。王卓喜欢总是笑吟吟的二哥,二哥和自己是极投脾气的,一样的纨绔风流。当初二哥在法国读书时就总是寄礼物给他,不一定很贵重却总是很合他心意;后来他去英国后二哥也总是去伦敦看他,这时他们有了男人的共同话题而更加臭味相投。也不少次兄弟齐齐上阵战场,胭脂堆里斩获无数,鬼妹又如何?一样所向披靡。
甚至相貌也像。初回国二哥的一些旧友见了自己凝神半天,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喃喃道,三少,真是活脱脱小一号的二少;就是锋芒外露了些。
王卓走进杜群青的办公室,立马熏得咳嗽。“抱歉。”杜群青碾掉烟头,巨大的水晶烟灰缸里竟然已经是满溢,他近来抽烟越发抽得凶了。“三少、有事?”
王卓突然呐呐,自己怎么会想到跑到他这里发牢骚?他和王进是什么关系、好到只差没共穿一条裤子,而且自己不是一直抗拒他吗?
机器吐不完的传真,一卷又一卷,看得王卓双目刺痛,大部分是全英文的。看着助理抱进一堆又一堆分类文件,一份又一份报表,不由信服这世界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
对他改观大概是在知道姐姐的真实病情时吧,王卓不知不觉对杜群青在一丝一丝减去敌意。
他甚至知道他和姐姐未曾有过夫妻之实。姐姐如同一个满是裂纹的玻璃制品,稍微触碰不当便会分崩离析。杜群青如同正常的丈夫对妻子一般,睡在她身边,却不会解开她一粒衣扣。
如此周到忍耐,自己才能看到一个能看书、能弹钢琴,能在花园里剪下鲜花插瓶的姐姐;不时还会帮助珍嫂处理晚餐,还能上街购物。一切都宛如一个正常的女子。
王卓慢吞吞问道:“姐夫,你跟二哥熟吗?”
杜群青似乎根本没有在意王卓叫了自己一声姐夫,他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只摇头:“点头的情分。”又淡淡说一句:“二少可惜了。”
王家二少算得上惊才绝艳之人,和王卓一样喜欢游乐却有着王进拍马都赶不上的工作能力。杜群青只觉得这个人是天资如此:阿进做事凭的是七分勤奋,三分的聪明;这个人却是八分的聪明。
天下才,他独得八斗,你奈他若何?何况还有二分的好运气。
二少王越和王雅是一对龙凤双胞胎,王雅本来听说双生哥哥出了车祸就气急攻心,倒在床上还没有好又听到父母失事的噩耗。家里丧事一个接一个,精神这才崩溃。
在父母下葬的时候,从一早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沉默得有些异常的王雅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二哥不来?”
王进愕然,只见王雅不理睬任何人,只蹲在父母墓碑前双手捂了脸嘤嘤哭泣:“二哥不孝顺,这时候还去跟女人混,却不来送爸爸妈妈最后一程。”
当初王进不但没有为这个弟弟办后事,就连遗体都没有去领,叫医院随便处理。只说了一句:累及爹娘的东西,死了也好。
恨之如此,因为王越酒后开车重伤,为了探视他父母才双双飞回,未料是泉下相聚。
对于王进的处理杜群青从头到尾未置一词,毕竟是他的家事。
王越出事时开的正是一台法拉利。王家二少极好奢华,喜名车红酒,粉黛佳人;二少皮相也极上品,乃绝色佳公子。如此正应了那句话,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寸寸的扭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被软管和白纱布淹没的身影。让人唏嘘道不如不遇倾城色,此番噩耗惹得多少女人一朝肠断,泪飞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