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前的某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月亮真大啊,王进看着那****得出奇的圆月,一时认为那只怕是好莱坞用来拍片的道具。
月亮是有魔法的,月亮下一切变得神秘。王进觉得自己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他有所怀疑自己是否还在人间;他恍惚走进了如同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签订契约的夜晚。
你会无论什么事情都站在我这边吗?
杜群青靠在大开的窗台,背后是那轮巨大的圆月。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敞了三粒纽扣,那么冷感的人看上去性感得一塌糊涂。
同为男人的王进心呯呯跳得要爆裂开一样,只点着头,说不出话。
那好。杜群青淡淡的笑了,我答应帮你,我不在乎职位,我想你也不会亏待我;而且我也需要你——
他停了一下,而王进听到他说需要自己,头发晕,身体也站立不稳的微微摇晃。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杜群青于他曾是救命之恩,王进觉得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足为报。
杜群青那丝苍白的笑好像墓地上悄然开放的白色蔷薇;黑夜里凝结着雾气,雾气里立着裹着大氅吃吃暗笑的吸血鬼,森白尖利的牙有着艳红的一点。杜群青绝不是个浪漫的人,此刻却给人感觉如此蛊惑。
我也需要你帮我。他继续说着,有些人,他非死不可。
那华美低迷的雾气消散了,王进悚然。杜群青身影依旧清晰,并没有随那迷雾中的吸血鬼消失;他在清凉又芳香的夜风中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说,我们一定是一对好搭档的。
现在是香港,地上灯火远超天上星光的大都市之夜。
有些城市就像聊斋中的艳鬼,夜晚远比白天来得更美更**。王进有些恍惚,他是个平淡得近于乏味的人,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也没有什么突出的长处;他不适应在高楼层。
他第一次想:未来是否是自己这种力量能够控制的?
但是我没有做错,我一切都是为了报恩。
王进开始头晕,他离开窗户去泡咖啡,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杜群青回来得很晚,面无表情,王进也没有询问什么。并不是他不好奇,那位姓沈的贵人他有所耳闻,杜群青和他见面说了些什么呢?双方提出什么要求呢?
但王进只是闭紧嘴巴,他深知这个男人已经沉默坚硬如石,他肯和自己日常交流几句都已经是额外开恩。所以王进不敢再打探他的内心,要知道一个人得寸进尺,老天爷迟早看不下去的。
第二天他们按照他们预定的行程正常的进行,吃了早餐退房,去机场。看不出昨夜的见面对杜群青有无影响。
他们在机场时,杜群青却接了个电话,通话时间很长,差点延误登机。
杜群青在抽烟室里抽烟,王进曾问过他回国第一件事情是做什么,是回家乡看看熟悉的景物吗?是找个地方吃一顿纯正的、原汁原味的家乡菜吗?他不答,但他知道他回国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去寻找白红梅。
这烟,如今不太容易买到了。
电话里传出的男人声音很特别,很温柔,语速也很慢,却并不女气。声音有着丝绸一般的柔滑质地,仿佛闪着悦目的光泽,却并不轻浮。一个人的阅历和资质多少可以从语言等外在的东西流露出一些来。
男人未语先笑,因而听上去额外可亲。问他在哪里,要不要一起喝早茶。
杜群青说在机场,一个小时后就要登机了。声音平和,音调音律刻板得如同从字典里掉出来的,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不牵涉任何其他,包括昨晚男人的失约。
男人声音露出一点点惊讶,就像一个好演员,明知道他在做戏却不觉得做作。
为什么就走?我们这不还没有见面。
机票是早就出好的。
可是我们还没有见面呢,昨晚我事情有些多,就忘记你了。你等了多久?不是生气了吧?
机票是早就出好的。
那做戏的声音,突然腔调更足了,犹如巨星遇上了名角,兴奋不能自己。声音变成蚕丝,变成酥糖,变成绸带,滑,软,甜,媚,韧。想去把对方那平板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绕成寸寸断裂。
可以改签嘛,或者重新出一张。要不,我替你出怎么样;或者你和我一起回去?我过几天也回内地。
这实在是一个无比的**,男人的声音也低了一个调,丝绸下沉入水里,光泽变得更沉、更有力度。
可传来的回答依然是机械而平稳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机票是早就出好的。
可是我突然很想见你了,来嘛,这里的早茶很不错,我突然很想和你说话了。
机票是早就出好的。
好了好了嘛,年轻人真是火气大,有性格是好事;我也已经注意到你了,还要怎么样嘛。戏唱过头就不好了。
机票是早就出好的。
电话那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好像压抑很久了此刻怎么也忍耐不住了。笑声里男人匆匆道我十六号回内地,到时我打你电话,我来找你。
宽大得可以做一张床的沙发上只穿了一件浴袍的男人滚在一边,吃吃笑着,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话,声音甜软得抽去骨头,他说:你告诉我刚刚他那一直是语音自动答录吧?
另外一部一直开着免提的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语气极度不耐烦:你不顾时差的让我听这个,现在满意了?
我以为他会向你告状嘛,我想他一定是以为凭借你做靠山才这么有恃无恐。
现在你知道你多么幼稚?
是呀,老实说我很受伤呢,我竟然被无视了。其实我昨晚就坐在上面的房间里,一直看着他,他真安静,期间没有看过一次手表也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只是履行他的职责,至于得不得到我的回应似乎是无所谓的。现在我明白了,没有我他也是要朝原定目标走,无非走得慢一些而已,所以他不求我。
电话那头微微沉默后,简单道:他的确与众不同。
长长的叹息声缠.绵悱恻:所以我嫉妒还不行吗?我很想你Jennifer,你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忙音传出,电话却是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