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去,平安都在孙斌车后座换衣服,他嫌她啰嗦;她说那就不换,他又嫌她穿得不漂亮。
开始穿高跟鞋,穿短裙;开始化点淡妆,涂点唇蜜,修了眉毛,留起指甲。烫了卷发,染成巧克力色,染成樱桃红,酒红;染成深褐、浅褐、枯叶色。无论哪种颜色都漂亮,都衬她那洁白的肤色。
孙斌就按自己喜好来一心一意的打扮她,确实带着她无论到哪里出现都引得一片喝彩,简直是个活的大洋娃娃。
她开始正式被孙斌拽着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用金子打的地面,滑溜溜的站不稳,这一秒前进十米,下一秒倒退甚至三十米。
这个世界浮在粉色金色的云团里,海市蜃楼般不停的变化消失。这一秒还在梦幻的城堡中,下一秒就崩溃得一无所有,让人失望而哭泣。
这个世界的空气都和普通世界的不一样,飘浮满闪闪的金粉。叫人目眩神迷,叫人呼吸困难,喘着气追逐着就是停不下来。
这个世界是普通世界的爱丽丝镜子版,所有的梦想和美好被镜子反射出来而扭曲变形。但都用黄金珠宝加以镶嵌,就像那精工细做的巴洛克珠宝,荒诞,邪恶,却流光溢彩,致命诱.惑。
“啪”的一声,粉盒从她手里不小心掉下来,娇兰的粉饼撒在他车后座。她耸耸肩,抖抖裙子把形状还完整的大块粉饼扫落在地上,宛如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
她用东西从来都不爱惜,漫不经心的。她从来不看是什么牌子的,他给她什么就是什么;他若不给就不用而已,依然一派的无动于衷。
孙斌看着她化妆,扫上腮红她的脸色底子也有一种奇异的苍白,这苍白却有着懒洋洋的媚气。似乎国破家亡的美人无可奈何的把自己全部袒露在敌军面前:是摧残是侮辱,是长久的折磨还是一刀毙命,都已经不在乎。
孙斌没有见过元县女人,不知道那双大眼睛里那种亮而媚的光、那种听之任之的颓废又散漫的独特感觉来自哪里。
她今晚穿着一件蛇纹的皮革短裙,配套的粗跟鞋,大红色的指甲。她的睫毛本就又长又浓密,钳一下就会翘如摩天楼,如此她还化了很重的眼线,贴了两粒小小水钻在眼角。夸张到爆的妆容配夸张到爆的服装。
却依然美。是真的美,叫人羡慕嫉妒恨也好,嘲笑鄙视也好,不管哪种情绪,却都承认她美。
她坐在那里不说话,只玩着手机,依然吸引了众多男人的目光。孙斌无比得意,有狐朋狗友揽着他的肩膀大着舌头说:把你的妞借我玩几天,价钱随你开。
孙斌不悦,点着的香烟几乎烫到对方脸上,他骂道:滚你TM的,你也配动老子的女人。
他看了看蜷在长沙发上的美人,从没有这样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对她是有点感情的。
平安回家前都会在卫生间里仔细的洗脸,重新梳理头发,把衣服首饰还有鞋都换了。洗手池里红的黑的水流,是冲下的睫毛膏和粉底胭脂。她看着镜子里的苍白的脸,想起巷子里老人们说的话:好的东西难学,坏东西不要学,天生就会。
一张尖尖下巴、细长眼睛的脸悄悄浮出,和镜子里这张圆圆脸儿、大大眼睛的脸重合了。平安痛苦的捂住面孔,不是的,我不认识镜子里那个女人;我是我哥哥的小女孩。
孙斌看着她湿淋淋的一张面孔出来,她那听天由命的神情里反而给她带来一种冷艳的感觉。他的车后备箱里丢着她的近十双鞋子,大部分都是高跟,有蛇纹豹纹有蝴蝶结有铆钉有镶满水钻的。她穿着走进夜色流光里稳稳当当,媚气十足。
当回到大学区那楼房下面,她重新变成一个安静羞怯的小姑娘,依然充满着期待和梦想。
她每次下了车都不急着回家,而是先在楼下拍拍打打身上,犹如这样可以把那些绮丽糜烂的脂粉香气拍去,甚至还会蹦两下。这时候她专心致志,就完全是她自己,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不是那酒吧里引得万众瞩目的漂亮少女。
孙斌在边上看着觉得实在是掩耳盗铃,可她只这样固执着。她的梦想也许变得风中残烛般微弱,随时可能消失,但她孩子气的坚持着。
她还妄想着脚踩着两只船呢——孙斌好笑又有些好气。不过也没有想和她天长地久,她也不是自己什么人,何况万一逼她逼过头也怕出事。这点他有过教训,就默认了她扮演不同角色,反正要是穿帮了苦恼的是她自己。
只是孙斌心里总有些不爽,他也蛮喜欢她在校园那个样子。不施脂粉,无需华服,也可以把夜色里狐狸般的媚人美女PK下去。
她一双大眼睛清澈无比,像一只猫一样瞪着那个高高的、总是一身单调黑色的少年;她喵喵的娇气的叫着,用那可爱的小爪子去扰他,求着注意,求着关爱,求着撒娇。
他也想她这样看自己,求自己。
他已经搂抱过她,亲吻过她。她身材并不算好,虽然高但是没有几两肉,对于男人来说手感欠奉。何况只要被触碰她身体就变得僵硬,石头一样无趣。
虽然她神情很温顺甚至很恭敬,但是她的身体就是柔软不下来,嘴唇也总是一片冰凉。
她外表还是那么美,但她变成了一朵假花,没有了甜蜜的香气,没有了柔软没有了温度。
当孙斌把这个“只是和她玩一玩”的期限在无限的拉长,在等着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他自己也不知道。
平安被电话吵醒时人还在某会所的包厢里,周围还有一样横七竖八的男女。自动麻将机桌面上撒落着零零碎碎的钱,四周浓重的烟酒味经过一夜封闭空间的发酵叫人欲呕。
她摸到手机,看看号码,马上跑出包厢外清了喉咙,做出明快的声音:“哥哥,什么事情?”
“你有没有在上课?”她近来旷课颇多,杜群青就查岗查得严。
“有的,你别打电话了,老师看我呢。”
挂了电话,杜群青脸上控制不住的冷笑,他正站在她教室外面。
平安不管其他人了,拿了自己的东西奔到街上,一下被阳光刺得眼泪流出来。她叫了出租车直奔大学区,闻着自己一身龌蹉的气味自己都反感。
昨天是孙斌生日,一会儿这个节目一会儿那个节目缠着她不放。杜群青在晚上八点时打过她电话,听那边嘈杂不堪的就有些不高兴;她只说同学聚会,马上就回家。
结果谁知道他们是玩通宵,唱了歌又去宵夜,然后又唱晚晚场;然后又打牌。平安几次说我又不会唱歌又不会打牌,你让我先回家吧;孙斌只抓着她兴致勃勃的说宝贝儿,你在边上看就是了。
平安迷迷糊糊就在包厢沙发角落睡着了,直到被杜群青的电话惊醒。她急急忙忙赶回家里洗澡,一身腻腻的感觉冲洗掉后,平安感觉人舒服了些。
她看着镜子里的身体情不自禁皱了皱眉,自己都不喜欢这个身体,难怪哥哥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