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八妹园子里的睡莲开得好,即便是大日头也顾不得了,不知道八妹能不能带我去瞧瞧。”紫翡说着话走到了墨峦的面前,那张如月下娇花般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笑意,双水眸里含着几许期盼,让人不忍心拒绝她。墨峦从屋子里准备出来迎接紫翡的时候,心里已经暗暗地做好了准备,应对可能发生任何事情的准备,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紫翡没有像从前一样的恶语相向,也没有阴阳怪气的话语。
这样娴静的紫翡让墨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露出淡淡的笑意道:“五姐真是见外,大老远儿,顶着中午的大日头来的,自然是要带五姐去的,五姐且等一下,墨儿让人拿篮子和纸伞去,到时候五姐喜欢哪朵,就折几枝拿回去供在瓶子里赏玩岂不好。”紫翡听墨峦这样说,连连说好。
墨峦自从牡丹宴开始,每次看见紫翡都会想起那天所发生的一切,若是不是有忠勇伯世子,若不是自己的命好,那么现在自己应该不会有这赏莲的好时光。紫翡从小就与和雪衣性子不和,总是会吵闹,可她一直都听母亲的话去想,是因为她们的个性不同,所以只要她肯忍耐些,紫翡依然是自己的五姐。墨峦没有想到紫翡的心竟然这样狠,自己之前设计紫翡只是希望让她不要再欺负雪衣,没想到紫翡却要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墨峦不禁打了个寒噤,将刚刚暑热的烦躁去了一大半儿,抬起柔荑紧了紧交领的褙子,浅绿色的锦缎上,用银丝绣着凸出来的银丝梅花,朵朵精致犹带暗香,指腹触在银丝梅花脉络上,似乎是摸在排列密密匝匝的刀刃上,让人心底发寒。
浮艳阁里别的奴才不知道牡丹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墨峦身后站着的簪霞和着云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两个人都带着一抹礼仪性的微笑站在墨峦的身边。簪霞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着云轻声道:“着云,你去把小姐春天的时候用柳条编的篮子拿来,再取两把纸伞来,我去给小姐们盛冰碗儿。”着云应了一声儿,进了内室。
簪霞将小桌上的一个圆圆的锦缎暖套子打开,从里面端出了一个红釉的带盖儿的大罐子,二等丫鬟夏容端来一个小水晶盏递给簪霞,簪霞接过后,用银勺子,从那红釉的罐子里,舀出了一勺子用冰镇着的水果块儿在水晶盏里,递给了一旁已经坐下的紫翡道:“五小姐,快吃些吧,外头日头大,这冰碗儿解暑气最好。”紫翡接过水晶盏,深深地看了一眼簪霞,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什么,瞧着簪霞并没有什么异常,拿起银签子扎起一块西瓜笑道:“八妹真是好福气,有簪霞这么个玲珑剔透的丫头,难怪二婶母总夸她妥帖。”
簪霞听到这话,忙行礼道:“五小姐谬赞了,奴婢哪里担当得起。”说完,便又盛了一瓷碗给紫翡身后站着的娟儿吃,娟儿有些受宠若惊地,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若是接过来,回去少不得要被五小姐骂她没规矩,若是不接,驳了八小姐和簪霞姐姐的面子也不好,伸出去的手有些哆嗦地道:“簪霞姐姐,娟儿哪里敢吃小姐们的东西,别折煞奴婢了。”
簪霞拉过她的手,将那小瓷碗塞在她的手里道:“你快接了吧,咱们俩站在这弄得跟赔不是似的,你若是不吃,待会儿出去赏莲中暑了可怎么好,你倒下了,谁来伺候你们家小姐啊,那才是罪过。”对面坐着的墨峦也笑道:“就是这个道理,你快吃吧,等会簪霞和着云,我都是要让她们吃些的,不要多礼了。”紫翡也漫不经心地时说:“给你吃,你就吃吧,簪霞她们都是要吃的,你若是这样,岂不是有意说她们不知道规矩。”娟儿看了一眼簪霞回了紫翡一句奴婢不敢,这才吃起来。簪霞给自己和着云也各自盛了一小瓷碗儿,拉着簪霞到一旁去吃了。
紫翡说完看着这水晶盏里的各色果子出神,这里面有西瓜,李子等时令水果,还有腰果,栗子,榛子,葡萄干等干果子,这些时令果子,真是消暑的好东西,只是她能吃着,李姨娘的屋子却没有,心不由的刺了一下。心道,姨娘莫急,等女儿此番成功,您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细细地嚼着口中的水果,唇边带着一缕笑意。
着云怀里抱着两把纸伞,臂弯处挎着一个柳条的篮子从东次间的内室出来,身上穿着的白素缎子湖蓝袖口的短袄,湖蓝色素面软纱裙子,脑后垂着一条乌油油的辫子,只在鬓旁簪了几朵烧蓝的花钿,再无别的装饰,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清雅爽利。刚刚接过簪霞递过来的冰碗儿吃了一口果子。墨峦放下手里的水晶盏,撂在了椅子旁的小桌子上笑道:“着云这身行头,倒像是我屋里那幅《浣衣仕女》中的江南女子,虽没有西子之态,却有几分清雅。”着云听到这话,脸羞得通红,将手里的冰碗儿放在一旁道:“小姐惯会拿奴婢取笑,怎么也不说簪霞。”墨峦抬手掩着唇而笑,一双如水镜般的眼睛如弯月,哪怕就是说笑的时候,墨峦的端庄仪态也丝毫不减,她早就将防备紫翡的事,忘在了心里。她估摸着紫翡也不过是听到有人说她院子里的睡莲开的好,所以一时兴起要来看新鲜,也就只好放下傲气与自己和颜悦色了。簪霞听到着云的话,用银签字从碗里扎了一块李子,忙塞进了着云的口中道:“我又没有招惹你,做什么拉上我,快快把你的嘴堵上吧。”一时满屋子的笑声连连。
墨峦和紫翡吃完冰碗儿,便由着各自的丫鬟打着纸伞,从浮艳阁东边的月亮门进去,就是个小花园,放眼望去可一目了然,小巧精致,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廊榭,假山水塘一应俱全。里面四周栽种着十几株槐树,柳树,桃树,树荫浓绿,遮挡着天上的毒日头,使得这小园子,格外的凉爽,因长时间处于浓荫之下,青石板上长着一层淡淡青苔,别有一番雅致的韵味。
墨峦同紫翡并肩走在头里,几个丫鬟跟在身后,簪霞给墨峦打着伞,紫翡由娟儿打伞,众人沿着石板路,走上曲廊,听着廊子里挂着的鸟雀叫声,来到了园子里的水塘畔。水塘里铺着一层绿油油的睡莲叶子,上面托着一盏盏如宝石般鲜艳的蓝紫色睡莲,那睡莲的花瓣比荷花要窄,千瓣的花朵似乎是紫色的墨水点染,越是外面的花瓣越紫,里面层层是逐渐淡下去的蓝色,从蓝紫、湖蓝、水蓝,最后便是月白的花心里嵌着金黄的花蕊,让人看着就喜欢。朵朵睡莲,开满了整个水面,衬着碧波的水,如诗如画。墨峦一众人看得有些痴迷。
几个丫鬟也都惊叹着睡莲的美丽,墨峦身边站着的紫翡却只为这美丽的景致所感动那么一霎,便将自己的目光落在墨峦胸前项圈的宝珠上,她想起自己不是真的来欣赏着睡莲的,是要窃取这宝珠的,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眉梢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将来若是自己在颜府有了地位,什么样的园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