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依旧是千年不变的冰原，它恪守着自然法则，无论人世变迁，它依旧沉默旁观，沉默存在，沉默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枯荣随缘，盛衰随意。
它是千百年来未曾涉足的秘境，如今，它被人类肆意践踏，却依旧安详凝视着整个世界，凝视着兀自热闹的战神阿瑞斯，凝视着站在冰原上看风景的林聚影。
自从开荒之后，林聚影很少有一个人独自呆着的时候，哪怕是被人打残了在病房里像鱼缸里的鱼一样干躺着吐泡泡，病房里也总是热热闹闹沸反盈天，雷暴那群人从来就不懂得病人是需要休息的，哪怕是神经强韧的林聚影。
而此时，林聚影站在距离营地“战神阿瑞斯”有一公里远的荒凉冰原上，插兜抬头看着天空，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很文青。
从林聚影的目光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空白的像一张纸。
“小林也有文艺的时候？”一个男人走到他旁边，手插兜站住。
两人像干枯的树，在广袤冰原中弱化成两个黑点。
那个男人戴着墨镜，浑身上下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只不过此刻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贴着七七八八的创可贴。他自然是黑金会长黄乐笙。
林聚影仰着头说：“每次被人打残了，就会找个地方反思……天空真好看。”
“是啊……”
“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一门叫领导科学的课，专门教人怎么当领导，当时觉得很可笑，怎么会开这种本末倒置的理论课呢，可现在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也许有些人生来就不适合做领导者。”
“异能者多是实战的，又有多少是做行政班的？当异能者的，平均寿命不过40，这么短命的族群不好好厮杀，想那劳什子的政治有什么用。”
“看样子大黄也不是合格的会长嘛！”
“哦……会长到底是个名号，其实我从来没想过当会长，可是我太强了，工会里没有压得住我的人，而我们工会向来凭实力说话，所以最后当成会长，其实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比起余盏我很失职的，会里的事儿除了必须签字的行政类文件，其他都是小虚在管的，什么员工激励之类的……说实话，那些文件我从来都不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字。”
“哈哈，没想到大黄是这么写意的人。”
“不，其实有些事情也是很在意的。”
两人都想到了记忆之森的失利。
一时间两人仰着脖子看什么都没有的蓝天，神态很严谨很钻研。
“嗯……这时候就会想，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有极限的啊。”林聚影仍旧保持着平稳的声线，说着听上去就让人沮丧的话。
“……说的也是。”
黄乐笙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来，手指一撮起个火，点烟，吸一口，长出一口气。
“来一根？”他问林聚影。
“大黄喜欢抽烟？”
“不……但是郁闷的时候，会来一根。”黄乐笙抖了抖烟包，一根烟从里面蹿出一半的长度，他把烟包递向林聚影的方向，“喏。”
林聚影长舒一口气，转头俯身，用嘴巴衔住烟头，把烟叼了出来，只是那姿势一看就很业余，活像叼冰棍。
黄乐笙凑过来，左手拇指在中指食指上一擦，又起了个火，给林聚影点上。
林聚影笨拙地吸了口烟，咳嗽几声，喷出断断续续的烟气。
“我一直有个疑惑……”林聚影叼着烟头，顺了顺气，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嗯。”相较之下黄乐笙抽的就很顺，看样子他时常郁闷，抽起来很有经验。
“你这个机械右手……也能起火么？”
黄乐笙举起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脱掉手套，给林聚影看：“不行，这完全是机械装备，从大臂开始就和肉体完全切断了，就算神经系统能控制它，但这玩意儿毕竟不是肉体的一部分。”
“会疼吗？”
“会，但是定期上润滑油，会有效缓解痛感。”
“最疼会是什么样子啊？”
黄乐笙想了想，最开始和机械右臂处在磨合期时，恐怕是最痛的时候。现在只是回想一下，他都觉得脑门开始向外渗汗。
“会麻木。”他总结出一个词汇。
“麻木？”
“对。痛到痛觉神经都失效了，什么也感觉不到……就是什么也感觉不到，才觉得恐怖。”
“感觉像被世界抛弃了吗？”
“……差不多吧。”黄乐笙拿下烟头，弹了一下烟灰，“到头来，开荒还是让古银占了大便宜。”
“事发突然嘛，谁能料到会突然跳出来个佛跳墙，他们改名叫程咬金工会好了。”
“回去检讨有的写了……”
“需要会长亲自写？”
这倒是让林聚影有点吃惊，黑金这次比雷暴还惨，给集团那边写个检讨表表决心是免不了的，毕竟大集团对这种利字当头的事儿绝对重视，否则也不会专门派会长过来领队，但检讨书也要会长亲自写？
“这样比较有诚意嘛，诚意这种东西，是可以感受到的……虽然我打算让小虚代写了，说实话，他模仿字迹真的是一绝，有时候都觉得他比我写得还要像我自己……怎么突然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啊，就是突然觉得，大黄你突然变得好真实好亲切……”
“啊哈？”
“往日的敌手如今肩并肩的抽烟，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哪有永恒的敌人啊。”
“说的也是。”
古银黑金从来都是死对头，表面上笑呵呵的，偶尔还来个联合任务，但那都是面子工程，做给外人看的。而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势不两立的对手，背地里互相插刀的事儿绝对没少干。林聚影身在古银，自然对黑金的没什么好印象，特别对黑金会长黄乐笙，当初他很多任务都是因为黄乐笙的参与而黄了的，要知道，大客户翻来覆去就那么多，酬金丰富的任务自然也就那么多，黄乐笙任务量异能界排名第一，说明他抢活功力绝不是吹的。
林聚影记得好几次客户秘书都打电话核对银行卡账号了，却突然又通知他说任务取消，后来明察暗访才发觉是被黄乐笙给“横刀夺爱”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金钱仇恨，谁能咽下这口气？
因此，业务量第一的黄乐笙，仇恨值也是妥妥的。
然而千帆过境，离开古银的林聚影，似乎失去了仇视黄乐笙的立场，他在雷暴扩张的计划书里也没有把黑金列为骚扰对象，而是选择了近水楼台先倒霉的158克，有着明显内部嫌隙的罂粟和他太过熟悉因此报复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古银。
这样一来，曾经与他有过最强仇恨关系的黑金，反而成了他愉快的合作伙伴。
世界上所有的商业关系都是这样的，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特别在记忆之森还算流畅的合作加上这次聊天之后，林聚影对黄乐笙的好感度更是飙升，此时两人站在冰原上仰望着天空，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好朋友啊！
当然了，这越来越上感觉的两个人，并没有意识到，早在KTV之败战时，他们就已经萌生了这种心意相通的“感情”。
这大概就是败者的相互吸引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