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其实并不老实。
整日做着四季阁中姑娘们的生意,再老实的人也学会了把眼睛往姑娘们身上瞄。起初还躲躲闪闪、偷偷摸摸,仿佛在做一件丢人之事,后来便学会了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一边瞄着,一边还在心中默默品评,嘴角更会不自觉地勾起,露出或嘲弄或满意的微笑。
另一方面,老实人倒也算得上老实,因为他除了用眼睛瞄瞄,并不作他想。家有悍妇,想了也是白想。
这会儿,老实人听了初云的话,把马车停在一家书斋外面。眼见春娘和初云先后下车,进了书斋,他便把眼睛放在来来往往的女子身上。
初云一脸焦急跑到他面前,询问他是否看见春娘的那一刻,他正对着一个曼妙女子的背影神游太虚。
“没看到。”老实人收回目光,内心有些舍不得。
“你就在书斋门口,没看到她出来?”初云急切地问。
老实人老老实实地摇头。
初云急得跺脚,“就一会儿功夫,怎么就找不见她?”
老实人应道:“谁知道呢。”
初云的眉头拧成疙瘩,她左右四顾,希望能在人群中寻到春娘的身影。可是她收获的只有失望,不由懊恼,责骂自己不该把春娘一人丢在书斋里。可是她哪想到那么一会功夫,春娘就能不见?不过是去路口小摊上买份蒸糕罢了。春娘爱吃蒸糕,每次出来不用春娘说,初云便会主动为春娘去买。
结果这一次,麻烦来了。
这麻烦可大可小。若是春娘无意和她走散,那就是小麻烦;若是春娘故意甩开她,那可就是大麻烦,因为春娘很可能想要伺机逃跑,然而逃出四季阁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情,端王妃可不只养着一群乌鸦,还养着那些拿俸禄的大小官吏,一旦发现有姑娘逃跑,立即报官,官家捉拿匪徒尚且余三分力气,捉拿起姑娘来可就是不遗余力了。
据初云所知,迄今为止,从四季阁逃出去的姑娘只有一位,但也有传言说,那姑娘其实是因为死在城内没有被人发现,所以才被人误以为她讨了出去。
不管怎样,一入四季阁便似入了樊笼,徒劳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闹到极端反而会送自己走上绝路。
以前的春娘自然不会有天真想法,可是现在的春娘……初云还真说不准。若是犯了失心疯,春娘能做出什么事谁都说不准。
总之初云正面临着一件可怕的事,她真希望春娘能忽然出现,让她知道一切不过是她的胡思乱想。
可是春娘没出现,那个乌鸦少年却出现了。
少年就站在路口,距离卖蒸糕的小摊仅有两步之隔。他远远地笑着,冲初云招手。
初云正自焦急,不想理会少年,可是转念一想便觉自己愚钝,这时候不理他还等什么时候?别忘了少年是乌鸦!
当下再不犹豫,她朝他走过去。
少年果然长高了,且比上次她见他时高出不少。原本还只到她的肩膀,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和她一边高了。一见她走近,少年咧咧嘴,露出雪白牙齿,笑容里有着年少轻狂,“我知道她在哪。”他直截了当地说。
初云惊喜地问:“在哪?”
少年又一次咧咧嘴,“不能说。”
初云开始觉得,他可不只是轻狂,笑容里分明还透露出不知好歹。“要怎么你能说?”初云问,不就是想谈条件么。
果然,少年伸出手,拇指轻轻捻过食指中指的指肚,本应清澈如水的眼眸闪耀着一丝贪婪与索取。
初云哼了一声,把一锭银子交到少年手上。少年随即眉开眼笑,掂了掂银子,嘻嘻笑道:“还真大方。”
“现在可以说了吧?”初云没好气地问。
“喏……”少年朝对面努努嘴,“就在晓月棋馆。”他又掂了掂银子,得意洋洋地收进怀里。
看向晓月棋馆,初云心底的一颗石头落了地,她也是太心急,忘记去棋馆找一找。要知道春娘以前出来时,可是经常会到棋馆转转的。既是知道了春娘的去处,初云也便不再着急。想来春娘去了棋馆,倒也说明春娘还有精气神去凑热闹,这可是好事儿。初云不仅不急,还为此而倍感欣慰。
细细打量少年,她注意到,少年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只是因为他穿了一身崭新的没有补丁的衣裳,还因为他浑身上下流露出和街头**一样的气质,这一点,从他咧嘴笑时神态间的不恭以及站着时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都能看出。而以前,少年羞涩,腼腆,初涉世事,连跟初云说话都会脸红。
初云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那个像以前少年一样羞涩腼腆的弟弟,假如弟弟还活着,依他那乖巧懂事的心事,一定不会变得和少年一样吧?
“几个月没见你,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不知为何,初云的语气竟变得像是姐姐在训斥弟弟。
“几个月了吗?”少年嘿嘿笑着,“我可是经常见到你呢。”
初云皱眉,感情少年一直在身边,只是不曾露面罢了。“终于学会怎么当一只合格的乌鸦了?”初云嘲笑。
少年眉头一挑,似是有些不满,“我可不是乌鸦,我是守护者。”
“守护者?你以为你是在守护我们?”是端王妃这么告诉他的么?初云觉得少年未免天真。
哪知,天真的却是她。
少年咧咧嘴,笑得好像听到了一个多么好听的笑话,“姐姐,我是不是能笑你童心未泯?我守护的不是任何人,而是端王妃的财产。你,春娘,还有其他姑娘们都是端王妃的财产。只要这些财产能够安全回到四季阁,我就能得到赏金。”
被一个少年笑话她童心未泯,初云的脸挂不住了。不过,确实是她轻看了少年,以为他不过是个年幼无知的主儿。“想不到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初云冷冷说道。
“我有名字。”少年说,“我叫张贝,还有,我现在是个大人了,你没必要对我用那种和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语气老气横秋的,可是他梗着脖子的模样,却透露出十足的孩子气。
这让初云不由得笑出了声。
张贝急了,“笑什么笑,我现在真是个大人,他们都这么说,我可是进过四季……”他忽然住了口,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面颊上似乎飞起一团红霞。
初云一听便明白了,这少年一定是去四季阁找过女人。这般年纪的男孩子通常愿意相信,睡过女人自己便会是大人。难怪少年如此轻狂放肆,原来是他一时得意,竟至于得意忘形了。只是,依靠双腿间那玩意让自己一夕之间成长,这观点本身是不是就很幼稚?他还敢说他不是个小孩子?
“你多大?”初云认真地问。
“十……六。”张贝在撒谎。
初云讥笑,“十三,对不对?”
她猜对了,而她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让张贝觉得沮丧。“对。”他没精打采地回答,内心很受挫折。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香花筑里的姑娘香桃,在香桃面前,无疑,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香桃偏偏又独具慧眼,看得到他不同于同龄少年的成熟。恍惚间,他仿佛听得到香桃在对他说:贝哥儿,来嘛……心底沮丧一扫而光,胯下则蠢蠢欲动,少年蓬勃的**在身体里左冲右突。
这次任务一旦交接就去找香桃。他愉悦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