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问话,杜可馨只得整顿心神,恭敬道:“回娘娘,是的。”
“习过四书五经?”德妃目光深邃,透着审视。
“习过。”
“本宫当真不知,你对羽洛如此情深意重,倒是他,辜负了你的一番情义。”德妃上前拉住杜可馨的手,手掌微微用力,引领着她踏上凉亭的阶梯,随后牵过任雪的手,将二人双手交放在一处:“说起来,你们二人年纪相仿,平日里需多走动,彼此照顾,别因一些小事争吵不休。至于可馨与羽洛的婚事,我会与陛下好好商议,莫要再添事端。”
任雪一触碰到杜可馨的肌肤,便开始挣扎,在挣脱不开德妃的束缚时,这才别扭的转过头。
“谢娘娘。”杜可馨心思百转,望着任雪手中握紧的书信,终是将心头的话压了下去。
德妃见她如此识时务,笑容越发慈祥。在见到自家侄女息怒皆形于色后,用力的拍了拍任雪的手背,以示告诫:“雪儿,记住本宫的话没有。”
“记住了。”任雪嘟着嘴,闷闷不乐的回答。
突然,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闪现,立马由阴转晴,主动挽住杜可馨的手臂,笑容极为灿烂道:“可馨姐姐,之前是雪儿无礼,既然你钟情于哥哥,那我们便是一家人。明日将军府将举行一场替哥哥接风洗尘的宴会,雪儿特邀你做上宾,你一定要来哟,那时,妹妹定当向你赔罪。”
“这……不必了吧。”杜可馨沉吟片刻,委婉推脱。
“姑姑,你瞧她。”任雪哪料到她这般不识好歹,只能委屈的扯着德妃的衣衫,用眼神恳求她下命令。
“既然雪儿特意邀请,你便去吧,也好与邵舞相识,往后与她和平相处,共侍一夫。”德妃深知任雪的性子,如若再不依她,只怕整个宫殿都将闹腾的鸡飞狗跳,只能以娘娘身份想杜可馨施压。
“臣女却之不恭。”杜可馨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听德妃娘娘的意思,这贤王府与将军府的婚约,只怕再难取消了。
如若这般,便只能从任羽洛身上下功夫,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日,时辰善早,将军府内热闹非凡。
后花园内或站或立或坐着十几人,花红柳绿,有男有女,各个衣着鲜艳,上等的蚕丝绸缎加身。
除了这些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还是有一些清流之辈,这些文弱书生,皆是瑞国有名的才子。
十几个身着白色素衫的男子相聚在一起,或是两两对弈,或是手握书籍品鉴古文,又或是吟诗作对,以春日景色为题,很是闲适。
亭台一侧,四五个妙龄女子抱着琵琶或是古筝,娴熟的弹曲助兴,琴声婉转悠扬,从亭榭一直飘散到清澈的湖面上,似乎阵阵回音萦绕耳边,雅兴十足。
“任姑娘,此宴是任兄归来的‘洗尘之宴’,尔等应邀而来。又闻瑞国‘第一贵女’必定亲临,昨日听闻一句又一句精辟的诗词,乃出自杜可馨之手,这才一堵才女的学识,却不知为何仍不见此人。”一个清冷的声音将载歌载舞的热闹气氛压了下去,带着质疑,直指任雪。
说话之人乃一眉清目秀的少年,他坐在凉亭一侧,手持白子,正与人下棋,但眉眼间并不平静,目光时而落到通往凉亭的拱桥上。
“安泽,再等等好了,说不定可馨有事耽搁了。”任雪瞥一眼拱桥的方向,甜甜一笑,嗓音腻腻歪歪的解释。
“耽搁,瞧她今日姗姗未来,德行有待讨究。”王安泽嗤之以鼻,扬手,傲气的将白子放到棋盘上。
王安泽之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儒士,即便是天子脚下,也是文人墨客敬仰的对象。
而王安泽,在青年学子中,算得上附庸风雅的儒雅之辈,受人推崇。
“可馨向来为人谦逊,若知道我们这么多人等候,定会羞愧,安泽就不要责怪了。”任雪以丝帕捂嘴,咯吱咯吱的笑起来,随着灵动的笑声响起,身子也微微发颤,丰盈的胸脯跟随着晃动,平添诱惑。
“我倒想看看,能让任兄言‘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的,是何等姿色。”王安泽斜视一眼让任雪,瞧她花枝乱颤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他话中有话,犀利带刺的言语,冷傲自负。
“啪嗒。”一颗黑子重重的落在棋盘上。
坐在他对面的任羽洛,面色沉郁的将棋子放在棋盘上:“安泽兄,该你下了。”
他神色略有古怪,‘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八个字,似乎挑动了他某跟神经,使他面色冷凝。
再次从棋篓中掏出一颗黑子,任羽洛牢牢握在掌心,指尖捏紧。
许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太过清脆,任雪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兄长,也察觉到不对劲。
任雪勉强笑道:“空穴不来风,我想,可馨姐姐来了,定会好好解释解释。”
王安泽‘噗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
他慢悠悠的将白子放在一片黑子中间,接着抬头同情的望着任雪,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紧接着,他再次转头注视一眼任羽洛,嘴角始终噙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静默不语。
任雪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证愣的望着王安泽,实在想不明白对方在笑什么。
“任兄,听闻你与丞相家二小姐邵舞情投意合,又怕陛下为难,这才私奔,却不知邵舞美人何在?”王安泽携着神秘的笑意,与任羽洛打趣。
他这话说的有点露骨,对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谈及女子的闺中之事,实在失礼。
“我已送邵舞姑娘回府,长途漫漫,她受了不少折磨,也吃了不少苦,此刻还是在闺中修养身心的好。”任羽洛似乎与王安泽甚是熟悉,大大方方的将心上人的近况吐露。
“任兄当真艳福不浅啊,打算何时娶邵舞小姐过门。”
“这……”任羽洛心口一滞,压根没想过这问题。
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玩物。
为他暖床的婢女,已接近数百,他何时真心对待过一女子,更何况娶为妻妾。
“任兄该不会唐突佳人吧?我虽未见过贤王府的杜可馨,却被她的诗词所折服,默默情义,感人至深,贵女才女之名,实至名归。任兄宁愿抛弃可馨小姐不顾,也要与邵舞小姐私奔,想必真心爱惨了邵舞姑娘,既然如此深爱,便娶了就是。”王安泽脸上笑意更浓,他言语之中再次露出讽刺之意,实指任羽洛始乱终弃,却乃艳福。
被挚友如此嘲讽,任羽洛脸色很不好看,他握着棋子的手再次紧握,眼底一片阴鸷,但碍于彼此颜面,生生忍住。
“安泽此言,正是本王所想。”这时,高耸的阁楼屋瓦上,翩然落下一名风流倜傥的少年,从他均匀的呼吸谈吐来看,武功委实高强。
来人一身华服,暗红色镶金线外衫,袖口紧束,很是干练。
他腰间束了一根白色锦带,唇若涂朱,眉清目秀,器彩韶澈,玉树临风。
“三皇子!”任羽洛最先行礼,也点名了来人身份。
“拜见三皇子。”众人一见来人,立马起身迎接。
“免礼。”莫亦轩,也就是瑞国三皇子,他大步流星走来,一把掀开衣服下摆,随意的坐在任羽洛与王安泽身前,抬手将桌上的棋子打散。
瞧着桌上的棋局被人打乱,王安泽摇头无奈一笑:“任兄,这一棋局尚未分出胜负,既然三皇子来了,我们往再对弈一盘,今日作罢。”
“还是安泽识趣。本王昨日听人说起: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又听闻: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此等诗词让人心醉,一问之下,方知出自可馨妹妹之手,顿时心生钦佩。于是,不待羽洛邀约,便登门拜访,只为一睹可馨妹妹之风华,不知来了没有?”莫亦轩的话语爽朗肆意,朗朗话音让人亲近,也能让人放下防备,莫名的让人信服。
“暂且未到,邀约之事,乃是家妹一手操办,离开宴之时只剩半个时辰,想必杜可馨该是到了。”任羽洛哪里料到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女人变为抢手货。
他斜眼望着任雪,若不是她将那些诗词公之于众,也不会将这场婚事搅得更混乱。
“三皇子……”从莫亦轩踏入将军府起,任雪便痴了傻了,双眼交缠在他身上,一种心悸荡漾的情愫扩散开。
“既如此,那本王暂且等等。”莫亦轩爽朗一笑,将王安泽从坐席上赶走,自己坐在他的位置,老神在在的摆弄黑白棋子。
这时,庭院又恢复了喧哗,丝竹之音飘渺婉转,缠绕在耳边,仿佛春暖花开般,尽显生机盎然。
王安泽站在莫亦轩身侧,抬眼望了望天色,日光渐渐往正中央移去,已到了开宴之时。
将军府的仆人从假山一侧相继而出,每人手中端着一碟佳肴,有条不紊的摆放到几案上,热气腾腾的菜肴香气逼人,在寒冬室外显得越发可口美味,引得场中的公子哥与小姐们饥肠辘辘。
见饭菜酒宴已摆放到桌上,王安泽索然无味的望向拱桥,重重叹息一声,不喜道:“看来这位瑞国第一才女是不打算赴约了,无趣无趣,想必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