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殿下不喜旁人触碰,而凡是别人沾染过的东西,殿下都会命人毁灭焚烧,可有其事?”杜可馨感觉四周的视线越发尖锐了,仿佛一根根利刺,但当她回望过去时,这种感觉便快速消失。
“所言非虚!”莫亦凌点头,静候她下面的话。
“既如此,殿下能否不焚烧这辆马车,以及车上的乐器棋盘,一并赐予臣女?”杜可馨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大大方方的索要赏赐。
“什么………”一侧的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海棠树下的二人。
“贤王嫡女怎么跟市井无赖一般,出言无状!”有些女子瞧不得她如此放纵失礼,出言讽刺。
无人敢染指殿下的物品,更何况直言不讳的索要,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如此大言不惭的索取,不将殿下激怒才怪。
所有人幸灾乐祸的望着杜可馨,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为何?”莫亦凌眼色一沉。
杜可馨并不觉的自己无赖,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望着他,朗声道:“因为我刚刚碰了殿下的马车,睡了殿下的雪色虎毯,拿了殿下的岫岩玉的笛子,摸了殿下的绿松石玉的箫;甚至玷污了殿下用一整块独山玉打磨的棋盘,而那一副羊脂白玉与墨玉打磨的棋子,我更是染指了!”
她的话抑扬顿挫却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言论使聚拢在四周的人脸色大变。
邵舞,邵嫣儿,蔚迟月,任雪四人并肩而立,望着被众人簇拥在正中间位置的人,神色各异。
“嫣儿姐姐,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何倏然对杜可馨如此关怀备至?”蔚迟月心慌意乱,剧烈跳动的心扉使她觳觫,瞳孔因颤栗而闪烁不定。
邵嫣儿不动声色的瞥一眼邵舞,良久才道:“我不知,亦不想知。若是妄加猜测殿下的心思,或是算计他,暗中谋划一些事,只怕招他憎恶而产生芥蒂,连累身后的整个家族。”
她的话好似一季重磅,砸在众人心间。
邵舞脸色白了白,手掌用力紧握,下意识的捂住心脏位置,免得自己失态。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陛下曾以此来赞赏殿下睿智,确实不能做出让他憎恶心烦之事。”蔚迟月满面桃花,希翼而爱慕的凝视数下的绝美男子,一颗心完全依附其上。
任雪对莫亦凌没有太大兴趣,她已心有所属,当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杜可馨与莫亦凌身上时,她却阴暗而犀利的盯着邵舞,宛如一条伺机报复的野狼,吐露着獠牙利爪。
当她见到邵舞因惊吓而惨白的面庞,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染指了?”莫亦凌重复问道。
翩翩少年站在挂满繁花的海棠树下,他的神色略有怔愣,将一身清冷威严淡去几分。
“染指了!”杜可馨用力点头。
两两相望,让人看到一种激情四射的**。
莫亦凌庄重严肃的俊颜忽然冁然而笑:“可馨莫不是将自己当成‘涤瑕荡秽’的脏东西,即便我的宝物被你染指,也不必焚烧摧毁,你不用为此负责,更无需难过。”
“额……”杜可馨嚬眉凝睇,有些始料不及。
她宁愿自己是‘涤瑕荡秽’的脏东西,她最笃爱的乐器,就能收入囊中了。
不然她又何必乘坐他的马车,与之牵扯上关联。
无非是想在这个时候看莫亦凌哑巴吃黄连,不愿忍痛割爱,也要忍痛。
“不过,若你锺爱这些玉器,我可忍痛割爱转赠你。”莫亦凌再次出其不意的丢下一句话。
“啊!”杜可馨一下子将这句话听入了耳,猛地眨了眨眼,萌态十足。
“不过岫岩玉的笛子与绿松石玉的箫本是一对,我本打算当作定情之物,赠予我的王妃。”莫亦凌浅笑道,伸手隔空取物一般,从马车中将玉笛与玉箫拿在掌心,爱不释手的抚摸。
杜可馨脸皮抖动,顿时对他手中的东西避如蛇蝎,连退三步。
这不就是卖身契了,而且是一件剧毒无比的卖身契。
瞧瞧四周人的视线,一双双目光好似实质的利刃,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与四肢百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生吞入腹。
微风吹拂,送来一阵芳香清逸的花香,将海棠树上粉色花瓣席卷起,在二人头顶上空飘荡,随后飘零的坠落在地上。
暗香盈袖,兰薰桂馥,这种自然的幽香使人心醉。
红簇簇的花瓣悬挂枝头,显得那样雍容华贵,妩媚娇丽;颤巍巍,飘飘然,芳香飘溢,恍若黄泉对岸最奢靡最艳丽的彼岸花。
杜可馨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被树梢的花儿吸引,竟是欣赏起它们的绚烂与韶华。
莫亦凌逼近一步,威武的身躯瞬间逼入她的安全范围,也将她的心神从海棠花上拉回来。
他将玉箫递过去,用了巧劲,自然而然的塞到她掌心,道:“既然打算赠予你,我便只能再另寻雅致之物,拿着。”
他的话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子,倏地将这个剧毒无比的卖身契变为宝贝。
顺势接过玉箫,杜可馨有点犯傻,清凉的玉器触手生温,极为舒适,一看就知是稀世珍宝。
如此残暴而冷酷的一人,竟真的忍痛割爱,将他最钟爱的宝贝转赠自己。
她心头突然涌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拿着这个烫手山芋,她迅速的将玉箫插入袖口,像是生怕对方反悔而兴奋的掩藏好。
将玉箫收藏,杜可馨视线再次落到他手中的玉笛上,一鼓作气道:“殿下,臣女斗胆,祈盼殿下能将手中的玉笛一并赠予。”
如此强硬的要求显得无礼,更显得无知与贪婪。
莫亦凌面色淡漠:“给我一个理由。”
“禀殿下,此物本是一对。往后将其赠予我未来夫君,也可附庸风雅一回,博他怜爱。”杜可馨厚着脸皮将这一句话挤出牙缝,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知怎的,面皮竟然瞬间染上绯色,从脸一直红到脖颈。
“这女人疯了吧?”蔚迟月骂道,食指概愤的指着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想不到第一贵女是如此德性,贪婪无餍,一个得寸进尺的猥琐之辈。”
“殿下不会将真的要赠予她吧?”邵舞也急了,眼神压抑的盯着乱花飞舞之中宛如璧人的二人,隐忍道。
她的嗓音不低,围拢在四周的人听的分明,望向杜可馨的目光又有些不同。
似乎并未听到四周的评论,莫亦凌浅笑:“这玉笛是我贴身之物,跟随十年之久,让我极为不舍。”
委婉的拒绝使众人松了一口气,也摸清了杜可馨在莫亦凌心中的分量。
杜可馨闻言,并无失望之色。
她嘴角微微扬起,将袖口中的玉箫掏出来,恭敬的递送过去,毫无贪恋之色道:“殿下,玉箫还与君畔!臣女不忍拆散这对一对宝物,由衷期盼陛下觅到钟情之人,与之萧瑟和谐,亦可促成一段天定姻缘。”
她弓着背脊,弯腰将玉箫奉送到他面前,与他手中的玉笛摆在极近的位置,宛如不可分割的一对。
“以退为进,真是阴险。”蔚迟月揪着衣襟袖口,嫉妒疯狂滋长。
邵嫣儿摇头,否认了她的看法,神色笃定道:“不,她是真的不想要。”
蔚迟月不解的望向她,手掌松开皱巴巴的衣袖,焦急的追问:“嫣儿姐姐,是真的吗?”
邵嫣儿不再回答,只是目光悠远的审视着杜可馨,眸中有化不开的浓雾。
身前低眉顺眼的女子,恭敬的将玉箫奉上,莫亦凌却没有伸手接过。
他复杂的望着杜可馨,那深似幽潭的的凤眼,虽然淡淡的落在她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审视与揣测。
约莫几分钟后,莫亦凌亲自伸手杜可馨扶起,似乎明白她四肢略有僵硬,关切道:“可馨所言惊醒梦中人,使我如醍醐灌顶,这才略有失神,可有累着?”
感受到对方手掌的温度,以及他温柔的关怀,杜可馨身子微动,避开他的触碰,摇头道:“禀殿下,臣女无碍。”
莫亦凌赞许的望着她,再次将玉笛玉箫塞入她手中,轻重缓急道:“难得你玉洁松贞,沅茝沣兰。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宝物,确实不忍拆散。今日,我便将这两件乐器一同赠予你,望你好好珍惜爱护,可不要暴殄天物。”
他的嗓音浑厚而清朗,传递好几米之外,即便是站在最外围守护的银衣侍卫都听的分明。
震惊的,揣测的,愤恨的,皆因莫亦凌的态度而隐藏下去,压抑在心底最深处。
将两件东西托付后,莫亦凌不再多做停留,在众人簇拥下,朝琼楼里屋迈入。
人群紧跟着他的脚步追随离去,杜可馨呆呆的站在原地,僵视着手中的物品,心情极复杂微妙,无法以言语描述。
玉谭玉婉见主子神色不对,正准备上前侍候,却见唐磊行色匆匆的从殿宇大门飞速奔来,只得停下脚步,守在十米开外。
唐磊一边疾步行走,还时不时东张西望的打探,察觉四周并无外人,才栖身到杜可馨身前,贴在她的耳边道:“可馨,你怎糊涂了,静儿她最不愿你嫁入皇家,为何还要去招惹大皇子,你莫非忘了昨日在集市上的血腥场面?”
杜可馨稍稍回神,认真点头:“记忆犹新。”
“那你为何还索要玉笛玉箫?”唐磊恨其不争,眼中溢满了担忧与顾虑。
“我正是觉得他行事古怪蹊跷,这才想要试探一番。”杜可馨老实的回答,心知舅父是真的关心自己,不忍他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