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女儿大意了,才让贤王府遭辱。”杜可馨羞愧低头。
她确实大意,本想将她懒惰的名声传到任父任母耳中,便能轻而易举的退婚,却不想惹出这样一出事。
“馨儿,你这次强行退婚,确实不明智。”唐静不忍过多苛责,怕她心中难受。
杜可馨沉默不语,食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发出咚咚声响,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当思考一件事时,听着敲击声,能很快的稳定心神。
唐静没有打断,静静坐在一侧,等候着。
终于,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杜可馨抬头,露出一抹舒心的笑,道:“没事,母亲,臭名远播也罢,既然她们背后玩阴的,我也不必顾忌太多,今日便去普光私塾走一趟,还望母亲宽心。”
见她淡定自若,唐静紧蹙的眉角慢慢松开,叹息一声,道:“如果你无力挽回,便罢了,大不了我们找个美男入赘贤王府。”
听到这样的建议,杜可馨缓缓摇头,道:“逃避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母亲,既然整个凤都知晓我这个人,印象还未在他们脑海根深蒂固之前,扭转它才最重要。”
听到如此的言论,唐静连连点头。
当天下午,杜可馨再次来到后山腰,手持一把细小的铁铲,对着一堆松软的泥土挖坑捣弄着。
不一会,一块朱红色丝绸露出来,大约埋在半尺之下。
见到红色丝绸,她立马放下铁铲,双膝跪在土坑附近,也不怕弄脏衣服,直接用稚嫩白皙的手掌拨弄泥土,随着她刨土动作,只见一个玲珑的酒坛子露出来,散发着清幽香味。
“成了。”她低吟一声,将酒坛子从泥土中取了出来,胡乱的拍怕衣袖,鼻子猛力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醇香环绕在鼻尖。
陶醉的咽了一下口子,这才往正院行去。
双手将酒坛子抱在怀中,悠扬的穿过养蚕屋,一边哼唱着小调。尽管衣服上沾染了许多橙黄的泥土,丝毫不减她的兴致。
刚拐过一个弯道,便见玉谭玉婉一脸担忧的守在门前,二人一见到她,立马聚拢过来,相继道:“小姐,你总算来了。”“为何不让墨玉去取,看你这一身脏衣衫,若是让夫人知晓,会责怪我们的。”
“没事,正好要换一身衣衫出门。”杜可馨毫不在意,她看着酒坛上仍有一些尘土,捧着瓶底,直接用衣袖擦拭干净。
“小姐啊,不就是一壶酒,你为何如此珍藏。”玉婉略有恼怒。
“这可不只是一壶酒,是我扭转乾坤的制胜法宝。”杜可馨缓缓摇头,视线落在酒坛子上,神秘一笑。
“小姐要出门,可有我与玉谭能效劳的地方?”玉谭不似玉婉这般钻牛角尖,她曾听到夫人与小姐的对话,猜测事情的严重性,希望能帮上一二。
将酒壶往玉谭手上一放,杜可馨伸出食指,弯曲九十度,随后用力一弹,在她额头弹了三下,贼贼一笑道:“还是玉谭明白我的心思!当然有,而且只有你二人,才能助我一臂之力,此次成败,全部压在你二人身上了。”
“小姐又想到什么鬼点子,我可办不了大事。”玉谭心领神会,抬手揉搓额头的红印,瘪嘴问。
“什么是鬼点子?”玉婉是个老实忠厚的娃,一脸懵懂问。
望着二人神色各异,杜可馨微微咳嗽一声,将衣袖往胳膊上捋了捋,对二人招了招手:“不难,你二人附耳过来。”
玉谭玉婉附上耳,细细聆听杜可馨的对策,每当她说完一句,二人脸色就变了变,待她全部说完,二人终于忍不住唏嘘出声,露出诡异之色。
“小姐,你当真要如此做?”
“啊,这个点子确实可行吗?”
见她们理解通透,杜可馨又从玉谭手上接过酒坛子,顺手将二人往屋外一推,道:“你们只管去办,今日太阳落山前,必须有凑齐十八人。”
“十八人?”玉谭身体一个踉跄,被推得后退几步,望着空荡荡的手掌,惊呼出声。
“这么多人,我们哪里来的钱财添置金银?”玉婉小脸跨了下去,一脸绝望。
“这贫瘠百姓家中,遇到这等事是如何操办的,你便如何做。民间不是有镀金一说,不过是个摆设,你们添置两套即可,二人来回奔波,反复利用。”杜可馨揉搓一下冻得通红的手指,交待这么一句,便抱着酒壶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似乎对二人极度信任,她回到屋子,将酒壶轻轻的放在桌面上,迫不及待的用清水将手掌上的污秽洗净,随后从衣柜中取出一套淡雅的素色裙衫,走到屏风后换上。
待一切打理妥当,已是一炷香之后。
她对着铜镜上下打量一眼,由衷赞叹道:“天生丽质,皮肤莹白如雪,当真是个美人胚子。嘿,倒让我捡了个便宜,也不知往后便宜了哪个臭男人。”
调侃一句,甚至连胭脂水粉都未涂抹一丁点,直接素面朝天,就这样出了贤王府。
依旧是福伯驱使着马车,车轮压在马路上,咕隆隆的响,杜可馨歪着脑袋坐在车厢内,眯着眼睛养神。
再次来到普光私塾,她却换了一身装扮,之前是俊朗的男子装扮,今日却换回女儿身,心境总有不同。
“福伯,今日要劳烦你在此等候片刻,最迟傍晚时分必回。”杜可馨一马车,便感受到一股寒气,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好的,小姐。”福伯憨厚一笑,点头称是。
普光私塾虽然地势不偏远,但四周却无酒楼,除了一排排居民屋,再看不到任何小商贩。
这一次,私塾中已传出郎朗读书声,午时刚过,阳光悬于正空,异常明媚。
再次站到授课的大堂中,杜可馨一手揽着酒壶,笔直的站立在入门的正中央,与老儒士皓然老先生正面相对,中间隔了百米距离。
孔子画像之下,儒士皓然老先生手持书籍,声音苍老而慈悲的教授知识:“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
话音刚落,底下的几十名弟子紧跟着朗诵:“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
“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皓然老先生又悠悠的念了一句。
“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一些弟子虽然相继朗诵,读的支支吾吾,善未明白字里行间的意思,背诵起来略有困难。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皓然老先生右手抚摸着雪白的胡须,一下又一下,沉寂在圣人名句的浩瀚学识当中。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由于这一句语句颇长,且字面意思深奥难懂,几乎所有弟子忘记了后面的内容,停顿下来。
皓然老先生缓缓抬头,悬空的手微微垂下,对众人摇头,略有失望之色。
这时,一道清脆的女音与一道富有磁性的男音同时响起:“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皓然老先生顺着嗓音猛然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杜可馨的存在,握着书卷的手一僵,眼中闪过不赞同。
私塾所有人错愕当下,书院不许女子随意踏入,当众人望向门扉时,这才看到身后不知何时伫立了一素衣女子。
女子着了一身素雅的织锦的长裙,裙摆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乌黑的秀发随意绾起,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梅,是傲洁之物。
极少有女子喜欢拿它来装饰自己,只能在冬季一展芳华,瑞国女子不喜如此短暂的花期。
即便暗香疏影,即便艳丽无双,也终是香消玉殒。
但,此人却以此物作为唯一的装饰。
眼前的女子略有眼熟,她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沉静的站在诸人眼前,不急不躁,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
眼见自己的弟子被一女子吸引了去,皓然老先生额角青筋暴起,他压制住怒意,视线再次落到一男子身上,沉声道:“易寒,刚刚你熟记这句话,可明白它的含义?”
易寒慢慢转过身,将视线从杜可馨身上收回,这才对着皓然老先生回道:“还望先生教诲。”
刚刚与杜可馨一同回答的便是易寒。
只是此时,他神情略有古怪,眼神飘忽不定,手指摩挲着轮椅的木轮,略有出神。
“啪嗒。”戒尺狠击在木桌上,皓然老先生不得不提醒诸人。
戒尺像是敲击在众人的心房上,所有弟子一个激灵,齐齐才回过神,立马转过身去,正襟危坐。
几十道视线从身上消失,杜可馨揽着酒壶抖动一下身形,细微的伸展一下胳膊,伸展一下小腿,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刚刚为了保持一个清流名贵的优雅形态,浑身都站僵了。
皓然老先生严肃着一张脸,将书籍小心的放到桌面上,干瘪的唇微动,正准备解释之前那句话的意思,再次被人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