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军的齐声呐喊,让边军全军上下集体失声。
五千名同袍,整整一个满编的重盾营,敌人的毛都没摸到,就躺了一地,校尉蒋琦自杀谢罪。
对手是那么地轻描淡写地干翻了自己的同袍,手起刀落,然后对着他们说:“来,人抬走!”
想要愤怒,却偏偏找不到理由,人家也确实是一片好心。
而且攻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留手,他们实在不知道,反正如果对面发射的是今晨那种恐怖的流星火油弹(边军对铝热火油弹的称呼),这五千人绝对活不下来几个,而眼前,刚才的打击看起来很吓人,但是那些同袍绝大部分都还在中气十足地嚎叫着,生龙活虎地翻滚挣扎着,显然大部分都没有受到致命伤。
前去收容伤员?
气势上会矮了一大截。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这么大一份情,这还是战场上,怎么还?
不理这些伤兵?
不说淳于琼是靠打感情牌维系这个部队,就算是不打感情牌的将领,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丢弃伤员,否则,甭管你是什么样子的部队,都得分崩离析。
如果这也是北海军的心理战的话,那也太恐怖了,好一个攻心为上!
无数双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主帅,等待主帅决绝。
涨红着脸的淳于琼,沉默了半响,叹气道:“吕威璜何在?”
一员须鬓发白的老将出列,拱手道:“末将在!”
“让你的白头军放下武器,带上我们全部的板车,收容伤兵和尸体!”淳于琼眼神复杂,略带点伤感:“尽量不要把武器和伤兵分开收容,连人带兵器一起装车,以免刺激北海军,此外……唉,好生替你侄子义渠(蒋琦,字义渠)收尸……”
“末将领命!”吕威璜面无表情,但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
在汉军收容伤员的时候,北海军在林荣嘉的严令之下,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挑衅的举动。
只有林荣嘉大声问了一句:“死的人不多吧?”
正在不远处准备亲自给蒋琦收尸的吕威璜,冷冷地顶了回来:“这年景,残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林荣嘉默然,一挥手,医学院的女学生带着数百女护士,一边大喊表明自己没有武器,一边冲了上去。男医生不是没有,但是眼下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女性出面反而安全点。
吕威璜看也不看她们,更加没有做出阻止的举动。
自己带来了没有武器和盔甲的士兵,现在又散开了收容伤员,肉在砧板上,阻止北海军的任何行为都是没有意义的,反而让汉军落了个下乘。
只见那些女医生女护士,忙碌着帮伤员接骨,输血,处理伤势,技术之熟练,完全不下于边军的老医工,同时因为是女性,加上旁边就有自己人,汉军伤员也没有为难这些医生护士。
一名看起来都不到十二岁的黄毛丫头,穿着白色的连衣长裙,上面还画了个血红的红十字架,跑到了吕威璜跟前,不顾他那沉默得可怕的臭脸,伸手碰了碰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蒋琦脖子上,那没有被锁子甲覆盖的脉搏位置,惊喜地对后面大喊:“这里还有个有救的,外科的师姐,快来一个!”
“哼!扎着心了还有救?黄毛丫头,懂什么!”吕威璜呼吸不争气地急促了起来,但是看到了那把明晃晃的,插在自己最疼爱的侄儿胸口上的短剑之后,心情顿时又沉了下去,忍不住出口骂人。
另一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看起来大点的女孩,带着几个穿着也差不多,但是身上没有画红色十字架的女护士,快步跑了过来,伸手小心翼翼地在短剑插进去的地方摸索了几下,突然脸色一变,直接把那把短剑拔了出来:“剑上没血,没扎进去!里面似乎还有一件盔甲!”
“嗯?”旁边的吕威璜突然想起,这个侄子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姐夫,生前确实有一件软甲,连忙道:“确实有一件软甲,可是既然没扎进去,他到底怎么啦!为什么就没气了呢?”
“你们的锁甲是怎么脱的?”那个丫头并没有搭腔,直接反问。
吕威璜看到这个情况,也不顾影响了,直接凑过去,帮着她们解开了锁子甲,里面果然有一层软甲。
把蒋琦上半身清空之后,那个丫头伸出纤纤玉指,在蒋琦的胸腔摸了几下之后,脸色一松,道:“受了内伤,是气胸,胸膜穿刺预备!”
后面的护士拿来了一根中空的长针头,慢慢摸索到穿刺点之后,在又惊又怒的吕威璜的目光中扎入了蒋琦的胸腔。只见一阵气流从管中喷出的声音,蒋琦的胸腔再次起伏。
“额……这……有气儿了??”吕威璜瞪大了眼睛。
“这位将军肺部受损,暂时缓解了气胸,但是需要马上做开刀做手术!”北海军队女医生道:“你不用知道什么叫手术,我们要救他,需要一个安静干净的场所!”
吕威璜一咬牙,向着远处的林荣嘉抱拳道:“镇东将军在上,我等同属大汉子民,并非外族,请将军念在同根同源,我等亦镇守边塞多年的抗击外辱之功,让这些女神医到我军营地一趟,救伤兵于水火!我吕威璜就算肝胆涂地,也会保证她们的安全!”
“好!但是,她们只救垂死或骨伤之人,这是原则,你可同意?”林荣嘉笑道。
“这个自然!”吕威璜连忙道。
林荣嘉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人一时半会也回不到战场上,垂死的伤兵就更不用说,能不能救活都是两码事。至于那些包扎包扎伤口就能回到战场上的,也要替他们包扎……好让他们有力气打北海军?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扯淡么?
……
随着伤员一起过来的北海军医生和护士,让汉军一阵骚动,淳于琼甚至亲自去找这些女子问话,并且检查了伤员,那些伤兵的伤患处果然得到了比医工更妥善的处理,而且,那些女子连一些必死无疑的伤兵都扬言不能放弃,要抢救……只是,当那些女子声称要开刀,把伤员这里切一刀,那里挖个洞的时候,淳于琼还是有点被吓到了,留了个心眼,让自己的医工去鉴别,那些医工觉得救不活的,那就交给她们折腾,如果能救活的,一律拒绝“手术”。
等这些北海军的女军医,在汉军的伤兵营里架起一个接一个作为手术室的帐篷和消毒用的大锅,鉴别士兵的血型,动员汉军捐血的时候,黄昏已经来了,双方挂起免战牌,一个下午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