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太君笑道:“是杨业所认义子,昨天清早才从江南回来……咦,相国怎么会知道杨玖?”
赵普左右一想,就明白了个大概,于是笑嘻嘻的问道:“恐怕杨夫人还不知道吧,你那儿子现在可是挂职归州指使的职位,已经是一个从八品的官儿了。”
佘太君惊讶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当初杨业跟我说的时候,也只说杨玖曾救他一命,最后认他为义父。”
赵普了解了杨玖的情况之后,心中放下一件事,对佘太君说道:“杨令公眼光真是毒辣啊,去一趟江南,就能收得一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
那还用你说,杨玖心想,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正宗的杨家后代。
佘太君似乎颇为高兴,说道:“不知杨玖做了什么事情,居然能让相国如此称赞我儿。”
赵普叹一声,说道:“杨玖现在虽然名义上是归州指使,却还兼任西川招抚使张己的右班殿直,而在石熙载给老夫的来信中,也是对杨玖甚是赞赏,说将来必定能成大器,要老夫多加栽培呢。”
装,再装,不装逼你能死啊!杨玖在心中大骂道,瞧你双眼发红,眼圈紫黑,一看就是心火焦虑所致,大清早的不在尚书省忙你的烂摊子,却跑来跟我娘拉家常,不就是有事想要求我娘么?至于这么装逼么?
佘太君听了自然是高兴万分,起身就给赵普下拜道:“如果小儿能够得宰相栽培,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先替小儿谢过相国了。”
赵普安然受了佘太君这一礼,待佘太君坐定,然后平平淡淡地说道:“老夫今日前来,其实是还有一事想要拜托杨夫人,不知道杨夫人能否答应?”
佘太君听了,笑呵呵地说道:“相国尽管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够办到,一定会竭尽全力。”
赵普听了,脸上流露出担忧焦虑的神色:“你有所不知啊,昨天晚上蜀军又发起了一轮猛攻,守城士兵多有伤亡。老夫昨夜亲自在城墙上督战,发现许多将领空有虚名,却连调兵遣将的前后次序都分不清楚。现在京城兵力本来就空虚不堪,又缺少良才猛将,如果长此下去,京城恐怕危在旦夕。”
佘太君听了,说道:“不知相国所请何事?”
赵普犹豫片刻,然后像是拿定决心般说道:“老夫想请杨夫人再度出山,登城指挥作战。”
佘太君惊讶道:“我听说昨日西川招抚使已经率领七万大军回京,本来以为京城之围,即日可解,怎么今日却到了如此地步?”
赵普脸上顿时流露出万分痛恨的神情:“张己率军回京是不错,但是昨晚在朱仙镇驻军时,被蜀军围了一个闷炕灶,一把火将七万大军烧得个一干二净。蜀军解了后顾之忧,立即发兵再次攻城。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老夫又怎么会再次请求太君出山呢!”
佘太君听了也是一惊,站起来说道:“原来局势已经到了这般田地……相国莫急,我这就升帐点将,率军……”
“不可以!”一声大喝,杨玖破门而入,万分急切地对佘太君说道:“娘,万万不可。”
佘太君惊吓道:“九郎,你怎么进来了,快快出去,莫要在相国面前失礼了。”
赵普骤然被杨玖一冲,微微皱眉,面露不快。
杨玖却不理赵普,急急地对佘太君说道:“娘,此事涉水极深,容孩儿跟宰相大人细谈,等谈妥之后,娘再答应也不迟。”
赵普面色一变,一张老脸顿时难以搁置,怫然一甩袖袍,迈步走去了。
“相国,相国。”佘太君在后叫道。
赵普不作任何停留,径直出了府门,当即坐轿急速离去。
佘太君眼见赵普眨眼间就走出府门,忍不住责怪杨玖道:“你一个孩子家懂些什么?如今得罪了相国,如何是好?”
杨玖在心中一边骂着赵普,一边对佘太君说道:“娘,稍安勿躁,待孩儿把此时详细道来。”
杨玖扶佘太君坐下,轻声说道:“此次蜀军围城,不同于往日外胡南侵,娘千万不能轻率出战啊。”
佘太君满是疑惑地问道:“都是抵抗外贼的道理,怎么就不同了?”
杨玖坐下来,缓缓说道:“娘,你老人家久居宅中,不晓城外世故,这次王小波叛乱,水可深着呐。娘,你想,朝廷中精兵虽然都跟着皇上北伐去了,但是各地留守驻军也都还在,西川四路更是足足有二十万人马,为什么却挡不住一个小小的叛乱,硬是让王小波一路打到了京城?”
佘太君听了,也感觉甚是有理,点头道:“你继续说来。”
“娘,孩儿在回京之前,一直都在苦思这个问题。等孩儿去了一趟尚书省之后,孩儿顿时想明白了。”杨玖轻声叹气,说道:“四川的祸乱之所以一直灭不了,不是朝廷的士兵太无能,也不是蜀军很强大,不过是因为现在朝廷中——正在进行着一场党争。”杨玖缓缓说道:“孩儿虽然不能看出详细脉络,但是也能够瞧出一些倪端。眼下京城被围数日,困局是多个原因堆积而成,就算娘出战迎敌,也只会是白白送了性命,于大局根本无法改变。”
佘太君听了杨玖的一番话,忍不住感叹地说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孩子,却能够看得如此深透……”
杨玖微微一怔,问道:“难道娘早已经看出来了?”
佘太君缓缓点头道:“娘不光看出这局势中水深,更看出这局势已经成了一潭毒水,任何人只要稍微踏入,就无法安然脱身,即便是相国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都对这一谭毒水无可奈何。”
杨玖惊讶道:“那娘还要答应宰相……”
佘太君满是溺爱的看着杨玖,说道:“当初你爹回来的时候,一个劲地夸赞你,说你淳朴老实,心境清明,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孩子啊,你要知道,我们是北汉的降臣,言语动作稍有差池,就会被别人怀疑另有二心。这是一直刺在你爹心中的刺,更是我们杨家上下需要时刻谨记的刺。”
杨玖感到心情沉重,忍不住问道:“难道就不能把这根刺拔去吗?为什么要一直让这根刺留在心中?”
佘太君长叹一声:“要拔去这根刺谈何容易?”
杨玖默然。
“九郎,现如今相国拂袖而去,你即刻随娘前去请罪,说不定还有挽救的可能,如果彻底得罪了相国,恐怕我们杨家的处境会愈加艰难。”佘太君起身说道。
杨玖缓缓站起来,想了想,说道:“请罪是一定要请的,只是孩儿一人去就足够了,不用劳烦娘再跟着跑了。”
佘太君说道:“这怎么能成……”
“娘。”杨玖坚定地说道:“放心吧娘,孩儿现在手中握着一张大牌,只要帮相国化解了这次京城危机,日后不愁相国不亲自来拜谢。”
佘太君看杨玖说得坚决,只好叹一声,说道:“那好吧……你要切记,千万不可再得罪相国。”
“放心吧,孩儿知道该怎么做。”杨玖安慰说道:“孩儿这就去尚书省请罪去。”
“嗯。”佘太君鼓励地冲杨玖一笑。
杨玖也微微一笑,只是在刹那间,杨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
出了天波府,杨玖缓缓行走在街道上,心中盘算着给如何跟赵普说事。
如果这件事放在以前的杨玖,必定会先跑去尚书省臭骂一顿赵普,管他什么当朝国公,前朝遗老的,大不了杨玖拍拍屁股走人,开封城破了杨玖还能投靠石熙载,反正不愁混不到饭吃。
但是听了佘太君的一番话后,杨玖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心知如果自己稍有不慎,就会牵连自己一家人。到时候自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天波府一家子怎么办?
越是这样想,杨玖越是觉得此次去尚书省万分重要,一定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既能够保证佘太君不用出战,又要让赵普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不知不觉中杨玖来到了尚书省,见到里面比昨日稍微沉寂了一点,每个出入的文官或者将领都面带疑云,寡言少语,连脚步也比昨日明显沉重了。
杨玖到门房通报了姓名,说明了来因。那守门的伺童警惕地看了杨玖一眼,眼中尽是“你怎么又来了”的含义。
片刻后,伺童出来传话:宰相大人已经就寝,不便相见,请择日再来。
杨玖顿时愣住了:大清早的就什么寝?这不是糊弄人么?
一想到这里,杨玖顿时就火了:京城这个烂摊子本来就不关老子的事情,老子本来是给石熙载送信的,没由来却惹了这么多麻烦,眼下登门跟你商量如何守城的事情,你反倒闭门谢客,我……我,很好,很好……
杨玖气极,在尚书省门口不断转圈,一遍遍狠狠地说道:“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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