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才女叶小纨

叶小纨，是才女沈宜修的次女，也是叶小鸾的姐姐。

生在苏州的叶小纨，得江南山水的滋润，又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她的姐姐叶纨纨三岁时即能读《长恨歌》，妹妹叶小鸾四岁即能诵《离骚》，她们的母亲沈宜修是一位德才色兼备的女子，叶小纨在出嫁前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闺中生活，她在诗中写道：

生长江头惯采莲，兰桡飞动水云边。

红颜灼灼花羞艳，更借波光整翠钿。

——叶小纨《采莲曲》

有才有貌的小纨，便似那水云边划着小船采莲的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可是在婚事上却没有选择权。母亲沈宜修是戏曲家沈璟的侄女，嫁给了叶绍袁，开启了幸福的婚姻模式。而叶小纨的婚姻似乎并没有那么幸运，她在家人安排下，嫁给了沈永桢，成为沈璟的孙媳。家人在她年幼时就帮她选好了这门亲事。后来对方家道中落，叶小纨嫁过去时，夫家已经很穷了，“蕙绸（叶小纨的字）随夫迁居江干，贫不可言”。小纨跟着婆家过起了穷日子，可是这并不是结束。

宋 盛师颜 闺秀诗评图

叶小纨曾经在三年左右的时间里，失去了五位重要的家人，其中包括母亲沈宜修，妹妹叶小鸾。对于小妹叶小鸾的离去，她写过哀痛的诗章：

忆昔红残绿正肥, 依依离别尚牵衣。月明曾共聊诗句, 今日相思人已非。冥漠泉台无见期, 空余词赋令人悲。映阶日色曛芳草, 仿佛犹疑学画时。庭前风景倍堪嗟, 疏竹凄风落暮鸦。寂寞深闺人不到, 但余明月伴窗纱。妆台静锁向清晨, 满架琴书日覆尘。一自疏香人去后, 可怜花鸟不知春。平生欢笑恨难追, 樽酒常依落日悲。不信玉颜同物化, 应随王母赴瑶池。落木萧萧满眼愁, 临风挥涕黯难收。台前宝镜犹悬月, 缥缈芳魂若处游。隐隐斜阳草色荒, 悠悠此别更堪伤。穷泉一闭无相见, 泪滴西风只断肠。生别那知死别难, 长眠长似夜漫漫。春来燕子穿帘入, 可认雕栏锁昼寒。每自欷歔叹不平, 几回梦里聚如生。海棠零落秋风早, 独向枝头怨鸟声。朝暮谁怜我自愁, 浮生可叹若蜉蝣。思君才色真如许, 一旦空随逝水流。

——叶小纨《哭琼章妹》

曾经一起聊诗句的亲妹，却先她而去，庭前疏竹凄风，过往的欢笑成为了珍贵的回忆。另一首律诗的诗序中，叶小纨回忆道：

“乙亥春仲, 归宁父母, 见庭前众卉盛开, 独疏香阁外古梅一株, 干有封苔, 枝无剩瓣, 诸弟云：'自大姊三姊亡后, 此梅三年不开矣。’嗟乎!草木无情, 何为若是！攀枝执条, 不禁泪如雨下也。”

疏香阁是小鸾的闺房名，自纨纨和小鸾去世后，疏香阁外的古梅三年未开，对此，叶小纨叹息“惟有梅魂知别恨，不将春色到窗来”。

小纨亦见证了姐姐叶纨纨婚姻的不幸。叶纨纨的丈夫冷漠，在她去世后也不愿去祭祀。

芳草雨干，垂杨烟结。鹃声又过清明节。空梁燕子不归来，梨花零落如残雪。

春事阑珊，春愁重叠。篆烟一缕销金鸭。凭栏寂寂对东风，十年离恨和天说。

——叶小纨《踏莎行·过芳雪轩忆昭齐先姊》

芳雪轩是叶纨纨生前曾经住过的地方。小纨曾旧地重游，见梨花零落，春事阑珊，再想起姐姐叶纨纨，难掩种种愁绪。

明 蒋乾 仕女图局部

母亲、姐妹相继离世，而身在人世的小纨，亦不如意。

顺治年间，叶小纨的夫君病故。这时他们家穷到什么地步呢？实际上依靠叶家帮助才办好后事。处在明末清初的乱世，叶小纨带着女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顺治五年（1648年），叶小纨的父亲叶绍袁去世，明亡后，叶绍袁不与清廷合作，坚守气节。叶小纨在《哭父》中写道：“三载羁臣生有国，廿年贫宦殁无家” ，她自己也在四十多岁的芳华中年便去世了——一生愁肠的她，见证了国家的灭亡，家族的没落，亲人的离去，正是“伤离哭死贫兼病，写尽凄凉二十年”。

离世前，小纨将自己的诗作作了筛选并把书稿交给女儿，叮嘱她：“付汝将归供洒泪，莫留闺秀姓名传”——她不想留名，不过叶小纨的才名还是流传至今。

才女叶小纨不仅仅以诗名传世，她在戏曲史上也留下了痕迹。她著有杂剧《鸳鸯梦》。杂剧开头写西王母让三位侍女下凡。其中一位侍女下凡后变成了书生蕙百芳，他遇到昭綦成、琼龙雕, 一见如故，于是结拜兄弟，之后同游凤凰台。分别之后，蕙百芳思念两位好友，后得知琼龙雕去世，不久后又得知昭綦成因悲伤过度而去世的消息，双重打击之下，历经痛苦的蕙百芳开始看透人生，“访道寻真”,后来得到了吕纯阳点化, 悟到“人生聚散, 荣枯得失, 皆犹是梦”, 发现那两位好兄弟早已在仙府等他了。

在杂剧《鸳鸯梦》中，三位书生蕙百芳、昭綦成、琼龙雕的名字或许是有深意的。叶小纨字蕙绸，叶纨纨字昭齐，叶小鸾字琼章。三姐妹的字与剧中三位书生的名字有所联系，可见姐妹情谊在小纨心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叶小纨的弟弟叶燮说：“迨伯季两姊氏早亡，仲姊终其身如失左右手，且频年哭母、哭诸弟，无日不郁郁悲伤，竟以忧卒焉。”

霜降池塘水气收，楚天寥阔乱烟浮。

吟蛩坐叹穿空壁，孤雁流哀过小楼。

曲径碧苔含雨滑，疏枝黄叶舞风柔。

非关物候多萧索，青鬓垂丝自易秋。

——叶小纨《秋怀》

这首《秋怀》，大抵便是小纨的人生感慨。

秋景大概是什么样的呢？是楚天辽阔中乱烟浮动？是孤雁鸣叫着穿过小楼？还是疏枝黄叶对着风温柔地起舞？可是秋之为秋，或许不在于物候之萧索，而在于观景之人内心的想法吧。

作者：慕容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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