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同事两年多了,但颜凰从来都没去过陆玳玳家。他一直以为她家应该是市区里的某套公寓,不曾想却是郊区附近的一栋小洋楼。
“房子这么大,你家人很多吗”
颜凰只知道她有个很漂亮的侄子,却从未听她提过其他家人。
陆玳玳闻言茫然地睁开眼睛,“嗯。。。。。以前挺多的”,现在。。。。。。只剩她和陆南柯两个。
车子在大门口稳稳停住了,陆玳玳跟颜凰说了声“bye”就打开了车门。
绿色的爬墙虎在微风中摇曳,开败的紫藤花落满了整洁的小道,她一下车就看见陆南柯单手插在口袋里,倚着白色的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背我吧,陆南柯。”像是笃定他不会拒绝一样,陆玳玳停在原地,张开了双臂,面带贼笑地看着他。
果然,本来还满肚子怒火的陆南柯看到她像个孩子一样站在车来人往的马路边,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去背,一下子就熄了火。
老女人应该都没怎么睡,眼睛有点红,脸色苍白得吓人,真是个永远都学不会照顾自己的坏家伙。
人的身体总是忠于本能的,在他的大脑还未作出反应的时候,腿已经向前迈去。他没有像陆玳玳要求的那样蹲下来背她,而是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
只有当拥她在怀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安定的。
累得苟延残喘的陆玳玳心安理得地窝在陆南柯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走进大门,穿过前院,再进入客厅,最后被放在沙发上。
“你在这等我三分钟,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陆玳玳看着陆南柯手脚麻利地穿上了那件印着粉红色碎花的围裙,忍不住笑了。这件围裙是陆奶奶在家的时候买的,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家庭妇男陆南柯的专有物品。
俊秀挺拔的少年,连穿这么二的围裙都帅得那么不可思议,真不愧是她一手带大的。
陆玳玳躺在沙发上极其自恋地想着,陆南柯很快就从厨房出来了,手里的托盘上摆着两个红艳艳的番茄,煞是可爱。
“哟西,是好久不见的陆氏蒸鸡蛋么。”陆玳玳看都没看,光凭香味就猜出陆南柯给她做了什么吃的。
陆南柯笑着将托盘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推了推眼镜问:“是自己吃,还是我喂?”
“啊~”陆玳玳非常好意思地张开了嘴,陆南柯一脸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拿起了托盘上的小勺子,挖了一勺粉红色的炖蛋放到嘴前小心翼翼地吹着。
炖蛋比较烫,如果不吹凉的话容易烫伤嘴巴。
吹了一会后,他尝了尝,觉得不那么烫了才喂进了陆玳玳的嘴巴里。
老女人闭起嘴巴,吧咂吧咂地品尝了一番,突然皱起了眉头,“这蛋怎么是甜的。”
“不会吧?”陆南柯连忙尝了一口,是有点甜,“我没加糖,大概是这次的番茄有点甜。”
“哦”虽然不太高兴,可陆玳玳还是再次张开了嘴巴,陆南柯又喂了她一勺。
不得不说今天的炖蛋除了有一丝丝的甜之外,口感、味道什么的还是很棒的,看来最近陆南柯的厨艺又精进了不少。
看老女人吃得心满意足,陆南柯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一份炖蛋很快就吃完了,陆南柯准备伸手去拿第二份,陆玳玳却摇摇头说:“吃不下了。”
“你才吃了一点。”陆南柯有些不满,“是昨天的案子查得不顺,所以才没有胃口吗?”
陆玳玳还是摇头,“没有不顺,相反很顺,简直比顺口溜还顺,从开查到结束不过只用了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陆南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陆玳玳屈起手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是啊,就五个小时,其中有三个小时我还无聊地睡着了。”
“什么情况?”
“就这么个情况呗。”陆玳玳眯着眼睛,一脸的无所谓,“案子很清晰,鉴识科的数据报告显示二楼只有死者一个人留下的痕迹,凰儿的尸检报告也证明那把抢确实是抵在脑袋上开得,而且,枪上只是死者一个人的指纹。”
陆南柯不可抑制地挑了挑眉,“所以,已经认定是自杀了?”
“嗯”
“那段录像呢?那个女的死前都说了点什么?”
陆玳玳翻了个身,懒洋洋地看着他说:“你猜”
“。。。。好”陆南柯浅笑着用手指勾起她的一缕银发,慢慢把玩。烫过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一弹一弹的,他玩着玩着就有点爱不释手。
“陆玳玳,我记得你说过,一个人会自杀,无非两种原因,一种是他被别人伤到骨子里了,另一种是他把别人伤到骨子里了。第一种人自杀是因为难过,第二种人自杀是因为愧疚。”
“嗯”陆玳玳使劲点了点头,“这么有哲理的话,一听就是我说的。”
臭美!陆南柯伸手推了推眼镜,忍不住笑了起来。陆玳玳的脾气很差,说话也刻薄,可是他就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这种感觉,每每都是不自觉地就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他接着猜,“我觉得这个女人更像是第二种人。”
“理由。。。。。”
陆南柯想了一会,“如果是第一种人的话,她应该会选吞安眠药或者割腕之类的,再不济也是跳楼。像朝自己脑门上开枪这种自杀方式不仅血腥,还带了一丝赎罪的意味,一般只有那些自觉罪孽深重的人才会用这种方式来了结自己的生命。所以。。。”他顿了顿,“我猜录像里的内容应该是她的忏悔。”
“陆南柯,你厉害了!”陆玳玳闭着眼睛在沙发上滚了一圈,看样子是有点不甘心。
陆南柯见状立马拍马屁道:“那是您教的好。”
“哼!这还用你说?有点脑子的都看得出来吧。”
老女人傲娇起来特别好玩,嘴巴翘得高高的,眼睛却向下耷拉着,小得一点点的脸上写满了“自恋”二字,陆南柯从小到大最喜欢看的就是她这个样子,只不过小时候的她没现在这么猖狂,很少会把这种不可一世的神情表现得这么肆无忌惮。
老女人嘚瑟了好一会,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把录像的内容跟他说了一遍。
原来,那个自杀的女老师也是A大的,叫郁梦,今年33岁,正如陆玳玳先前所说是个教英语的。不过她在学校的声誉不太好,经常被学生投诉,但那也只是因为她在教学过程中手段有点偏激,真正不可原谅的错误还是她在录像中交代的。
三年前,刚过三十的郁梦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和自己的学生发生了关系。事后她很害怕那个学生会说出去,就想尽一切办法将那个学生从学校里赶了出去。后来,她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就花钱雇了几个人去把吓唬那学生,叫他嘴巴闭紧点。谁知那天下大雪,路面特别滑,那个学生在逃跑过程中不幸被一辆车轮打滑的卡车给压死了。
这件事后来被当做普通交通事故处理掉了,但作为当事人的郁梦似乎一直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觉得十分内疚,不配再做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被噩梦缠身了一年多后,她终于崩溃,选择了自杀谢罪。
这就是录像里的全部内容,陆玳玳说得远比这个要简洁的多,而且她的语调很平,硬生生将一个悲怆的故事说得不痛不痒,叫听的人产生不了一丝共鸣。
不过这本来就是别人的故事,她表现得冷淡也很正常,只是她的神情似乎有一点焦躁。按理来说,案子圆满解决了,她应该开心才对,为什么会烦躁呢?
陆南柯不动声色地坐到沙发上,低下头轻声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这件案子还有什么地方不妥?”
陆玳玳闻言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陆南柯的视线。
四目相接的明明是两个人,但会脸红心跳的只有陆南柯一个,陆玳玳的脸皮早就厚得可以开飞机了,在陆南柯的记忆里,她似乎不曾脸红过。
两个人静静对望着,谁都没移开视线。
陆玳玳是标准的丹凤眼,眼角的弧线微微向上翘起,可她的眼睛又不像一般的丹凤眼那样细长,而是大大圆圆的,像两颗饱满的杏仁。当她认真看着你的时候,你可以从她清亮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现在,陆南柯就看到了他自己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底。
“陆南柯,如果是你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愧疚难当,想要以死赎罪,你会选择在一群素不相识的人面前自杀吗?”
她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语气也不像以往那样懒洋洋的,陆南柯认真地思考了会,摇摇头说:“不会”
“就是啊”陆玳玳抬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一脸我很困惑的样子,“其实这件案子真的没什么不妥,只是有些事,我始终想不明白。”
陆南柯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思考着她刚刚的那个问题。
老女人办起案来没有侦探小说里写得那么玄乎,看几眼现场,再看几眼尸体就能说出一个令人咋舌的作案手法。她很谨慎,很多时候都是等准确数据出来了才下结论,跟一般的刑警差不多,只不过她会比一般刑警更在意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就好比刚刚那个,一阵见血地指出了这个案子里最大的矛盾。
如果郁梦是真的想以死谢罪的话,按照常理,她应该选择在自己教过的学生面前忏悔,而不是他们这群连A大门都没进去过的,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你有把这个发现跟刑侦队里的其他人说吗?”陆南柯低声问,可是过了好一会也没见老女人吭声,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瘦瘦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身边,安安静静,柔和的灯光从玻璃灯罩内倾泻而出,打在她银色的长发上,有一种梦幻的美好。
轻笑一声,陆南柯隔着空气给了她一个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