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破败的南院院门边怯生生立着个侍婢,并不敢进去,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一般,只是伸长脖子张望着里面的动静,“夫人,田娘子来看你了。”
窦纨狐疑地直起身子,扔下手中擦拭着案几的破布,向门外走来,这里实在是太久无人居住打理,灰尘落满了榻几。
田芸娘正皱着眉头,皱着眉头用团扇掩着口鼻,带着侍婢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径向厢房走来。
看见窦纨出来时,她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顿时露出欢喜又担忧地神色,快步上前来握住窦纨的手,上下打量着道:“阿纨,你可还好,昨日我来府里听说你……你怎么那么傻!”
叫她吃惊的是,素来烈性泼辣的窦纨却并不曾对着她吵闹哭号,也不曾有愤怒不平之色,只是从她手里抽回手来,退了一步,低下头道:“我没事。”
田芸娘有些惊愕,望着眼前看似不大一样的窦纨,她怎么这么平静,她不是知道自己就要嫁给赵霖,她也快要被休了么,怎么还能这样好好与自己说话,若是平日,她不是应该哭闹起来,狠狠咒骂她才是?
她不由地上前一步,盯着窦纨:“阿纨,你无事吧?”
窦纨并不正视她的目光,语气十分冷淡平静:“多谢挂怀,不曾有什么事。”
这句话更是让田芸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强忍着心头的狐疑,挤出笑容来,拉着窦纨朝着房中走去:“阿纨,教你受委屈了,原本你该住在丰乐院那边的,只是老夫人……”
她欲言又止,环顾四周,叹了口气:“这些人必然是落井下石,故意为难你,这里什么也没有,却要怎么度日,我一会去与老夫人说,送几个伺候的人过来,你才好些,哪里能够自己留在这里。”
她亲亲热热拉着窦纨的手,低声道:“阿纨是不是怪我了?过些时日,将军就要求诏赐婚,我便要嫁进府里来,只是我对阿纨却是从没有恶意,不曾想要夺你所爱呀,实在是……”
她说着眼眶泛红,轻轻用袖掩了掩眼角,哀婉地望着窦纨:“我与将军是两情相悦,并非我有意要抢你将军夫人之位,嫁入将军府来。你我自**好,我当然知道你对将军的情意,便是如今老夫人要赶了你出去,我也是劝着,请她容你留在府里做个妾室,也能留在将军身旁,不至于无处可去。”
原本她说完这番话,依着窦纨的性子,只怕会更加气恼,绝不会轻易罢休,这才是那个侯府出身却是恶名在外的窦纨会做的事!
只是眼前的窦纨却是超乎她预料的平静,只是古井无波地望着她,默默立着,并不开言。
田芸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瞪着眼前温和柔顺地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的窦纨,好一会才试探道:“阿纨,你就成全我和将军吧。”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窦纨的脸色,她就不信眼前的人真的改了性子了。
窦纨这才正眼望着她,却是轻轻一笑,连脸上那块丑陋碍眼的桃花斑都被扯动:“你若是喜欢嫁进来就是了,不必要我成全。”
说罢却是转身向着房中的案几边走去,蹲下拿起先前那块破布擦拭起案几上厚厚的灰尘来。
此时不止是田芸娘,便是她身后的侍婢都吃惊地瞪大眼,方才那句话竟然是出自夫人之口,这实在太奇怪了。
往日夫人提到韩姬都是咬牙切齿,每每将军留宿韩姬的房中,都会想法子好好折磨她一番,非打即骂,平日哪怕是有哪个侍婢被将军多看一眼,都会被打死发卖了。
自从魏其侯府出了事,听说老夫人要将夫人休弃了,有意为将军向武安侯府娘子提亲,她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很是哭闹了一番,后来才寻了短见。
可是如今她面对田家娘子竟然这般……这般平和,还能说出这句话来,实在是让人没法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往日凶狠的夫人。
田芸娘早已是愣住了,眼前这个女人正蹲伏在案几旁,仔细擦拭着案几上的灰尘,虽然身形依旧,模样依旧,连脸上的那块桃花斑也是一模一样,可是她却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窦纨,行事说话完全不一样了。
正在她瞠目结舌之时,却听外边有侍婢快步过来,道:“田娘子,老夫人听闻娘子来了,命婢来请娘子去说话。”
田云娘露出亲和的笑,颔首道:“我这便过去,有劳了。”
那个侍婢忙欠身道:“不敢,请娘子随婢过去吧。”
田芸娘望了一眼窦纨,挤出一丝笑来:“阿纨,你先好生歇着,过几****再来瞧你,我定然替你向老夫人求个情,不会委屈了你的。”说罢,若有期待一般望着她。
只是叫她失望的是,窦纨全然不为所动,依旧不曾转过身看她一眼。
田芸娘揣着满腹狐疑,悻悻地走了,侍婢们也都跟在她身后飞快退出那院子去,虽然夫人瞧着有些不大一样了,可是她们可是记得清楚,当初她的性子有多狠辣。
直到院子里安静下来,窦纨才松开被自己攥地紧紧的破布,颓然跌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破旧的案几。这一切太不真实了,恍如一场梦一般,她明明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只是不知为何眼前一黑,醒过来时竟然成了汉武年间的一名妇人,还是个即将被休弃的下堂妇!
她愣愣坐在地上,看这情形,只怕这妇人处境十分艰难,不但夫婿不爱,婆婆也十分厌弃她,方才来的那位大概就是要嫁进府来的田家娘子吧,与这妇人竟然还是旧识故交,好吧,这闺蜜撬墙角的事原来是自古就有的,只是现在她该怎么办?听这些侍婢的话里说起,娘家虽然是个侯府可是已经败落了,现在夫家也要容不下了,将她赶到这么个荒僻的院子里,无钱无粮,难不成是要她出门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