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下人听到训斥,赶紧陪着小心来到师爷身前,要恭送师爷出门。
师爷这时哼了一声,从嘴中说了一个“好”字,又冷笑了两声,在心中记下了今日之事,准备要找个茬子日后找回场子。
周宏达虽然不轻易得罪穿官衣的人,但只是怕麻烦,却不是真怕了他们,见师爷临走时向他叫了一声板,这会儿既然都已经撕破了脸皮,又怎会不吭一声,便高声说道:“师爷一路走好。”
那师爷听罢又是一顿,甩了甩衣袖,却也只能再冷哼一声出门,俗语云官字两张口,便是说这些官吏用一张嘴,可以把一件事,对上对下说出两个版本来,中华文化博大之精深,这汉字一项便能使人琢磨上一辈子的了。
师爷此次自觉受辱而去,必会绞尽脑汁寻周家的麻烦,小人们的世界我们永远不懂,师爷如何算计周家先不提,只说这周宏达见师爷走远后,抓起桌上的茶碗就照周丙的面门扔了过去。
周丙低头一闪,茶碗虽躲了过去,可茶叶水却淋了一头,一时是好不狼狈。
只听周宏达骂道:“兔崽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你可知道这师爷是什么人,是我们周家能轻易得罪的了的,还不给我跪下。”
说到这里,周宏达又冲屋外喊道:“来人,给我去请家法来。”
周丙用手抹了一下脸,忍着恶心把脸上的碎茶叶末甩掉,用眼神向一旁的周甲求救,周甲这时也为得罪了师爷,正生着周丙的气呢,岂能去给他解围,佯装不察的往一边一站,立等周丙挨打。
黎志远见到屋里这阵势,在心里说道这下有的热闹看了,便将那袋银元往自己的口袋中一装,端起茶水看起了热闹来。
周丙不是个认命的人,不会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让周宏达打,这时竖直了脖子,不服的说道:“儿子没有做错,父亲这顿打没有道理。”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周宏达攒这个机会许久了,岂会轻易放过,说道,“老子生养你,就是揍你给自己解闷玩的,你还敢怎样?”
周丙把嘴一撇,在心中却已说道,等有朝一日我当上了大官,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订上一部法律,规定不许老子打儿子,到时候再拿着这部律法,天天在自家老爷子面前晃悠,看你还能把我怎样。
而一旁的黎志远在听到周老爷子的话后,由于不好意思笑出声,只能硬憋着,这时都已经笑岔了气,正捂着自己的肝疼着呢。
以后要订什么样的法律,和这会儿搭不上什么关系,周丙这时琢磨着该如何去过眼前这一关,想了想又说道:“咱们家在海城县有头有脸,这整个县衙的人又都受着咱们家的恩惠,换句话说可是咱们周家养着他们的。”
周丙说道:“可今天这师爷竟然敢上门来欺诈,张嘴就问我们要十万块大洋,就算是咱们还了还价,最后只用出五千块大洋,这钱不还是出了嘛,并且再看那师爷欠揍的样子,似乎拿了咱家的钱还有多不情愿似的,父亲难道不觉得这般样子很有损咱们家的颜面吗?”
“这和我要揍你有什么关系?”周老爷子问,“难道人家不给咱家面子,咱们就能和人家翻脸吗?你自己都知道咱们家花了大把的银子养着那帮当官的,又岂能不知道这是因何,难道是你老子我钱多人傻不成?”
周老爷子一拍桌子,似怒极骂道:“还不是因为咱们归人家管,在人家的地头上讨饭吃,你不去孝敬人家,人家有怎会给你活路。”
“笑话,”周丙说道,“咱们家若只是小康之家,倒还要怕上这些官衣几分,可如今咱们家的家业在海城县数一数二,这大半个海城县父亲要是乐意,咱们家都能买的下来,这要还是再怕这些穿官衣的,那咱们家的家业还怎么去发扬光大,只怕是只受他们的盘剥便已应对不暇了。”
周宏达一听,感觉似乎是这么一回事,于是耐心的又听了下去,“况且,他自己都说了,绿营如今不堪一用,县城无可战之兵,如今又是乱世,这朝廷还能撑得了几日,父亲不是无知匹夫,又怎会看不出来,他若是不招惹咱们,咱们就给他们点儿面子,暂给他们当些日子的顺民,他若要是欺人太甚,那就是在作死,咱们反了他就是。”
黎志远听到周丙如此说,在心中颇有些不满,他可是曾经的正经官衣,虽然对这满清已谈不上什么效忠,可周丙的这番话还是令黎志远本能的反感起来。
周老爷子听到周丙这样说,不觉得骂道:“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生了一个脑后长反骨的人,就只用你这一番话,便够被人灭了九族的,县城如今是无可战之兵,那东北呢,巡防营可是有几路的人马,数万的精兵,就这都还没算奉天城的新军呢,你能拼得过这其中的几支人马,莫不是想要害了这一家人性命不成。”
周丙被父亲这一通教训,才自觉狂妄,低头认了错,又说:“可即使如此,咱们家也不是县衙这些人如今能轻易羞辱的,若今日真是屁都不放一个,就把银元乖乖的交给了人家,这事一但传了开去,旁人会怎样议论,怕都会说咱们家软弱,虽富甲一方,却不能守吧,这平头百姓心中想的不都是有财便有了势嘛,咱们家如今可算得上是有财,可今日这银元一出,那还能有得了势吗?再者这什么县老爷身边的师爷之类的,在咱们家眼中可也算得了官吗?”
周丙说道:“如今我们家在县城站稳了脚跟,眼光就应放的再远些,不妨多往奉天跑上几趟,与东北总督大人身边的亲信结交一二,这县老爷身边的小鬼难缠,咱们就去巴结能管得了这些小鬼的阎王去,何苦费这心思和小鬼磨叽。”
周老爷子听罢会心一笑,在心中感叹此子总算有了长进,做什么事也能讲出些道理了,可是周老爷子说出的话却让周丙深感到挫败,只见周老爷子说道:“家法可曾取了来?”
周丙听罢后,不觉出口道:“还打呀。”
周老爷子又道:“当然,难道我的话做不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