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不苦,反正现在已经全没所谓了。”
罗钰回头望一眼苍茫夜色下长长的宫巷,淡淡道:“宫里的女人都很可怕,你今晚已经见识到了。至于那皇上……”
他微不可见地冷笑了一声:“他看不上你还好些,若是入了他的眼,只怕那就是你苦难的开端了。可是若你得不到他的青睐,一辈子就在这牢笼里凄清地老去,那你费尽心机进宫又是所谓何来呢?!作孽,真是作孽……”
他这样说着,口气渐渐变得严厉起来,忽然两步上前,一抬手便捏住了曲烟烟的下颏,缓缓道:“为什么你这样贪慕虚荣?!为什么你这么一个贪慕虚荣野心勃勃又无情无义的女人,我却会死心塌地地爱着你?!为什么?!嗯?你说这是为什么?!”
此时此刻,曲烟烟和罗钰咫尺相对,呼吸相闻,她清清楚楚看到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犀利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痛苦和愤懑。爱恨交织之下,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变得有些扭曲狰狞,简直让人不寒而粟。
同时,他那只铁钳一般的大手狠狠捏着她柔嫩的下巴,越捏越紧,曲烟烟觉得自己的颏骨马上就要被他捏碎了!她痛不可抑,用尽全身力气居然挣脱不开。罗钰忽然变得犹如一只关在铁笼中的困兽,狂躁,愤怒,似乎顷刻间就要将人撕成碎片!
翠翠已经快吓呆了。她又是心痛又是害怕,扑上来拼命掰着罗钰的手指,抖抖索索地哀求道:“罗……罗大哥,你不要这样……你放开烟烟啊,你快放开她!这儿随时都会有人过来,你……你不要命了……”
曲烟烟忍着下巴上火辣辣的疼痛,强自镇定地低喝道:“罗钰!你忘了才刚说过的话了么?你说你已经放下了,你说你的存在不会给我造成麻烦,这么快就忘了?!”
罗钰蓦然惊觉过来,满脸都是来不及遮掩的苦闷和狼狈。他猛地松开手,疾步退开两步,声音沙哑地喃喃道:“是啊,对……我才刚说过,我们俩以后没有关系了,是我说的……可是,你总要给我几天工夫适应一下不是么……”
他的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狼狈的苦笑,翠翠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连忙低下头,用手背在脸上飞快地擦了擦。
曲烟烟则是异乎寻常地冷漠。她一言不发地绷着脸,拉着翠翠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这全是命,你就认了吧!”
她拉着翠翠一口气走到东长街口,耳听得罗钰并没有跟上来,思忖着他应该已经返回侍卫队了,这才停下脚步。
“你已经出来这么久了,快回去复命吧,宫门还等着下钥呢。”曲烟烟在翠翠脸上轻轻捏了一把,亲切地微笑道。
翠翠一直怔怔的地发呆,这时惊醒过来,连忙拭了一下眼角,方道:“栖秀宫里的人既然瞧你不顺眼,如此地使坏下绊子,你若再在那宫里待下去,实在是太凶险了!我要想个法子禀明太后,求她老人家把你调到慈恩宫里当差去……”
“不行!”,曲烟烟急忙打断了她的话:“至少现在还不行。你想,你从一个犯官的女儿忽然一步登天,暗地里正不知被多少人嫉恨呢。这还没两天,你就急火火地把自己姐妹也弄到慈恩宫去?往轻里说,人家会说你张狂不懂事;往重里说,你就是得寸进尺,结党营私!只怕太后娘娘也会对你不喜……”
“太后娘娘是位菩萨,最是慈悲心肠了。她若是听见你今晚的事,就算你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她老人家也绝不会置之不理的……至于别人如何嚼我,我才不在乎呢,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姐妹被人欺凌践踏?”
曲烟烟含笑替她将额前发丝拢到耳后,望着她那张严肃的小脸,由衷地道了谢。默了一下,方缓缓道:“翠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现在还有些事情没有了结,我心里还有很多疙瘩和疑问,须得留在栖秀宫里慢慢查明真相……我以后会加倍小心谨慎的,你放心吧。”
说到这里,曲烟烟忽然想起石云娘来,忙道:“对了,你的姐姐……我在浣衣局里见到她了!既然你都已经被赦免了,那你倒不妨求求太后娘娘,把你姐姐也弄出来——浣衣局里真不是人待的地儿!”
翠翠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今天,皇上已经把她从浣衣局里放出来了……”
“已经放出来了?皇上?!”曲烟烟有一瞬间的错愕。
“是的,就在一个时辰前。”
翠翠忽然对着曲烟烟福下身去,“皇上本来对我们这些人是厌恶至极的。别的犯官之女依旧关在浣衣局里,唯有我姐姐被放了出来,我知道,这都是托了烟烟你的福……皇上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我们姐妹俩网开一面的。所以,我要替我姐姐向你行礼……”
“不要这样,这是怎么说的?切不可如此……”曲烟烟的心一时全乱了,忙不迭地扶住翠翠的肩膀,不让她下拜。“这与我何干?这是你们自己苦尽甘来了呀。抑或是,皇上自觉对你父亲处刑太重,用这种方式向你们……”
翠翠摇头淡淡一笑:“怎么可能?就在今天,太后娘娘请陛下重新审理那些冤案错案,还那些蒙冤的臣子一个清白,陛下冷着脸一口就回绝了,那里面就包括我的父亲。所以我姐姐能被赦免,纯粹是因为陛下爱屋及乌罢了。”
她缓了口气,又道:“今晚同时被放出来的,还有那位金玉娘金姐姐。呵呵,我猜她能被放出来的唯一原因就是——她在浣衣局里同烟烟你的关系最亲近。对吗?”
“……”
曲烟烟哑口无言地站着,心里一阵阵莫名地发慌。
翠翠终于执意向曲烟烟行了一个郑重的福礼,哽咽道:“我姐姐在浣衣局里,先是险些被打死,后又险些病死。若不是你一再出手相助,她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其实我应该向烟烟你行叩拜大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