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多雨的温哥华,地下室外依旧阴雨连绵。晨帆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他以前在AR上班时经常穿的那套浅灰色的西服,他把衣服套在身上,用力的揉衬着那些其实很难察觉出来的褶皱。晨帆居住的地下室里没有镜子,他跑到外面卫生间反复打量自己的时候,碰到同在独立屋的人,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这身行头和这个破旧的独立屋仿佛有点格格不入,有几个室友正用鄙视和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呢!
晨帆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他把西服挂在衣架上,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8点,小鱼儿应该是在上班的路上了,而他,明天将面对到达加拿大后的第一个面试。
第二天晨帆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不想因为和室友抢卫生间洗澡而耽误了自己的时间。在出国之前,晨帆试着给温哥华的多家建筑设计公司投送过简历,但至今都是杳无音讯。AR是美国的建筑公司,虽然在中国现在做的风生水起,可在加拿大却是默默无闻的。晨帆有点失望,但他对自己依旧充满自信,他相信以他的学历和经验,是完完全全可以在温哥华找到一份专业的工作的。晨帆不相信老杨之前告诉他的那些话,他不觉得那些所谓的老移民,一辈子只扎在中国人圈里混,不说一句洋文是一种正确的移民态度,他渴望这个陌生的国度可以接受他,帮助他成功的融入这个多元文化组成的社会。
温哥华的街头依旧是细雨霏霏,仿佛自打他来到富贵门的第一天,就永远是这么个阴沉沉的样子。晨帆不禁想起了无痕,无痕最喜欢的就是这么个天气,她觉得这样的气氛才符合她浪漫的气质,这个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呢?BUS很快离开了富贵门,沿着98号公路进入温哥华的市区。黛墨的远山和近处的海洋连成一片,真可谓是海天一色。这些天来,晨帆还没有机会领略温哥华的美艳!他没那个心情,他只想尽快的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摆脱现在住在地下室的窘境。
晨帆沿着地图所指找到了温哥华最大的建筑设计公司MODA,他明知道这家公司现在不招聘人,他以前往这家设计公司投的简历也都石沉大海,可现在,为了能有工作机会,也只有硬着头皮往里冲了。MODA的空间很宽敞,大厅和他以前在中国工作过的AR一样的气派。晨帆注意到前台的接待并非是像Rose那样的国色生香的年轻小姐,相反,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加拿大老太太。
晨帆用英文和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老太太很有礼貌地问他:“What_can_I_do_for_you?”(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晨帆说:“Can_I_talk_to_one_of_your_boss,I_am_Chenfan.”(我可以和你们其中的一个老板谈一谈吗?)
“Do_you_have_appointment?”(你有预约吗?)
晨帆回答到:“Actually,I_didn’t,I_just_came_from_China_and_I_want_to_seek_a_position_here.”(我没有,我刚从中国过来,我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
“Oh,sorry,young_man,I_couldn’t_allow_you_in_if_you_don’t_have_appointment.”(哦,抱歉,年轻人,如果你没有预约是不可能见到他们的。)
晨帆真的有点着急,他想起当初在AR招聘的时候,是无痕的“鲁莽”给他争取来一个宝贵的外企就业机会,他想大叫一声,我是晨帆,我是一个天才的设计师,可他没这个勇气,那是只有冲动的无痕才有的有恃无恐。
外国老太太看着晨帆,和颜悦色地说到:“You_can_leave_your_resume_if_you_wants,I_will_forward_to_HR_Dept.And_we_will_keep_you_in_our_files.”(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简历留下,我会转给人力资源部,我们会把你放在候选名单里。)
晨帆没了办法,他在外企待过,知道他们的处事方式。这种近似于破门而入的造访大多是不受欢迎的。出了MODA的门,雨一下子下的仿佛更大了。晨帆没有带雨伞,在屋檐下等待了一会,看雨没有停的样子,外面天气又冷,就又折回了MODA。加拿大老太太看着他冻的瑟瑟发抖的样子,关切地问:“Do_you_need_cafe?”
晨帆点了点头,端着热腾腾的咖啡在大厅里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抬起头发现对面坐着一个白胡子的外国老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VANCOUVERSUN(温哥华太阳报),晨帆心想,看这气派,不着急上班在这里喝茶看报的一定是MODA的高管,于是他就主动上去和老头搭讪。
老头很友好,放下手中的报纸,和晨帆用英文攀谈起来。他是AR的老客户,一个建筑材料商,是来MODA开会的。晨帆和他说了说自己的情况,老头建议他说在加拿大如果没有当地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是很难一下子找到适合自己专业的工作的。晨帆辩解说自己来自中国最顶尖的建筑学院,在AR这样的国际大公司做过设计师。老头笑了,问晨帆:“Have_you_ever_heard_of_ICC?”(你听说过ICC吗?)
“Never.”晨帆回答说。
“The_best_architectural_school_in_India.”(印度最好的建筑学院。)
老头说完起身走了,只留下晨帆反复琢磨着这个外国老头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晨帆接下来两个月的找工经历让他深刻体会到了那个老头话里的意思。天津大学虽然在中国叫的很响亮,可就像这里的人不知道印度这样的第三世界国家里最好的大学是哪一家一样,加拿大人对中国其实知之甚少。AR虽然他们都有耳闻,但大多数公司对晨帆只在中国有设计经历的背景不甚感兴趣,他们要的是北美的工作经验。
晨帆在温哥华建筑设计公司一再地受挫,后来他甚至有点绝望了。他每天早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电脑前check他的email,他多希望那个久别的Congratulations能够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邮箱里,带给他在这里生活的希望,洗刷他对温哥华一股脑的怨气。然而只有独立屋前的小黑猫见到他会兴奋地满地打滚,给他温暖的回应,邮箱里面除了广告加拿大人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存在和工作申请。
温哥华的雨终于有一天停了,阳光对晨帆来说像是久违的朋友。虽然远没有北京雾霾后重见晴朗那般的喜悦,晨帆还是决定出去走走了。来加拿大之前,晨帆就知道温哥华的卡普兰奴河谷上,有一个风景如画的卡普兰奴吊桥,今天不妨去瞧一瞧,也算没白来温哥华走一遭。当吊桥就在脚下的时候,晨帆感受到了紧张和刺激,这是一条始建于一百多年前的吊桥,桥下布满激流崖石,对面是深邃神秘的山林。当走到桥中间的时候,晨帆感受到了桥体剧烈的晃动,他紧紧抓住桥栏,保持身体平衡,并望着远山。他的心绪随着桥体浮动,后面是他刚离开的北京,而前面是他着陆了两个月的温哥华,他不能回头,即使在这里暂时找不到他想停留的地方。有一滴雨水小草就会生根发芽,他晨帆吃得了苦,可以扎根在少有阳光的温哥华。
当天晚上,晨帆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那套西装又放回皮箱里,找出一套运动衫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