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水包裹着尘埃,在水草的发梢晶莹地滚动,微风吹过,一不留神它失去平衡连滚带爬地跌入波光粼粼的湖面,破碎成氢二氧分子,唯有尘埃静静地躺在湖面上,体验着晨的阳光和微风。晨帆盯着湖面上的点点尘埃,摘下他的眼镜,擦拭掉眼角湿润的泪水,眼前的桌面上打开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四个年轻的少年和三个含苞的少女正在校门口的阳光下盈盈地笑着。他把手指落在其中一个女孩的脸上,她的脸很圆润,戴着黑边的小眼镜,眼镜后面的小眼珠仿佛正看着他,无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晨帆闭上眼合上相册,努力站起来,夜难成寐让他有些体力不支,他告诉自己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不管是工作还是爱情,都需要他一一做个了断,犹豫只会让他辗转反侧顾步不前。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流利地用数十个汉字完成了他的辞职报告,对于国营设计院的厌倦早就浮上水面,只是需要一张薄纸来和它说声再见。传真机的拨号声刚一停止,他就毫不犹豫地把A4纸的辞职信推了进去。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拨通了那个他最熟悉的电话,电话那一端无人接听,嘉怡的录音飘入他的耳朵:“我是叶嘉怡,我现在不在,请给我留言。”晨帆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说:“嘉怡,你醒了吗?我昨晚想了一夜,既然露水包裹着尘埃,如果想拿掉尘埃,就必须让露水粉身碎骨。我真的做不到,唯有放手是最好的选择,对不起。”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了,轻轻地把手指落在鼻孔上,晨帆从来不自认是铮铮的男儿,他脆弱和敏感,他多情而柔软。
嘉怡静静地坐在床上,表情异常的平静,只有眼睛在一眨一眨,大学毕业后她已经不戴黑边的眼镜了,淡淡的褐色的美瞳是她的最爱。她没有勇气接电话,这是她预料的结局,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晨帆是她的高中同学,成绩并没有她那么好,但是他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常常让她读不懂,真情、友情和爱情的交织一直困惑着她的心。大学里她的主动出击,还是打动了晨帆多情的心,他们虽然在不同的大学,但是爱始终在大学的四年中若即若离地和他们相伴。大学毕业后,如若是平常的恋人,该是谈及婚嫁的时候了,就在这个爱情的风水岭期,她在晨帆的眼睛里读到了放弃。放弃也是需要勇气的,显然晨帆已经积攒够了勇气。氢二氧分子在湖面上无声地蒸发,在空气中凝结成水汽,水汽抱团在一起,就是那白云朵朵。
晨帆收回他的回忆,走到餐桌前,抓起一把猫屎咖啡,丢进咖啡壶里,听着咖啡在壶里破碎后翻滚的声音,想起嘉怡的话:“猫屎咖啡,是由印尼椰子猫的粪便作为原料所生产的,味道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浓郁,香醇得和我对你的爱一样。”晨帆略一迟疑,皱了皱眉头,打开窗把咖啡壶丢了出去,既然放弃就让它彻彻底底。
楼下传来愤怒的喊叫声:“谁干的,这么没有公德心!”晨帆吓了一跳,赶紧探头出去张望,只见楼下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正在甩动着被泼了咖啡的军装。晨帆悬起的心放了下来,有些激动地喊道:“励闻,是我,不好意思,快点上来吧。”晨帆打开门,听到励闻坚定有力的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地靠近,忍不住问道:“今天没有去医院实习吗?”励闻冲到家门口,洪亮地说:“今天不忙,过来你这里蹭一下饭,不知道嘉怡今天做什么好吃的给你?”
晨帆沉默了,然后表情有些凝重地说:“嘉怡今天不会来了。”
“为什么?她有出差吗?”
“没有,我终于还是提出分手了。”
“什么?你疯了吗?你以为你去哪里可以碰到像嘉怡这么好的女孩,一心一意地为你。”
晨帆低下头,默默无语。
励闻竖起眉毛,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个混蛋,你太自私了,你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忘记了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晨帆解释着:“我其实并不愿意让她为我付出。”
“放屁,你知道她的成绩有多好,她为了你放弃了留学美国的机会,放下了她曾经骄傲的自尊,在菜市场里精挑细选为你准备晚餐,把女孩买衣服的钱都攒下来给你买那混蛋的猫屎咖啡。你TMD没有眼珠吗?”
晨帆没再吱声,一脸的内疚,励闻摔门而去。在奔跑中他不断地联想,这个时候嘉怡该是多么伤心啊,是不是需要可以依靠的肩头,她为什么没有打电话给自己呢?是无法启齿,还是不能面对。少女时代的嘉怡戴着红色的小礼帽,温婉细腻,嘴角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成绩优异,高中毕业时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考入了北京大学电子系,如果不是因为晨帆,她可能早已走进了麻省理工的教室。这个可恶的晨帆,励闻把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树上,鲜血浸出了皮肤,染红了他的军装。
励闻奋力地敲门,并不断大声喊叫着:“嘉怡,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是励闻,马上给我开门。”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无声无息,恐惧开始在励闻的心里蔓延,再不能犹豫了,他破门而入。客厅里没有人,他用实习医生的嗅觉闻到了血的腥味,他冲进卧室,嘉怡静静地躺在床上,一条长长的血痕干涸在她的手腕和床单上,旁边放着她正在给晨帆织的围巾,淡蓝色的毛线球滚落在地上。励闻迅速抬起嘉怡的手,撕下自己的衬衫给她包扎伤口,他用颤抖的手拨通了120,但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强调着:“嘉怡,你不要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戴着你心爱的小礼帽,我们一起去风中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