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以前,这个距离上秦兴灵寻常声隔着门帘说话,秦永英听不清楚。
而这会儿不同——秦永英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就想起了梦里的催眠。
是光脑的保健功能!帮人进入深度睡眠。
只是,上辈子不需要用,这次这一用……效果好得过头了吧?
但眼下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为掩饰自己的不同,秦永英顺势咕哝:“是啊,起了,就是好像——有点头重脚轻,人晕乎乎的。”
秦兴家在床头坐下,摸了摸秦永英的额头,欣然点头:“没发烧就好,有些不舒服难免,毕竟是觉醒。嗯,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喝碗粥?爹给你端进来。”
“我起床。”秦兴灵连忙道,“外头空气新鲜,起来喝点粥,或许就不晕了。”她哪里躺得住?正心痒呢——光脑的功能,大部分上辈子都用不上,这会儿自然要找机会好好试试。“爷爷他们怎么样?这会儿什么时候了?”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睡觉了。起来动动也好,多穿点。”秦兴家摘下床头的棉袄给秦兴灵,“大伙儿都好着呢,事情过去得快,年纪小的几个,没有吓坏发烧的,真是万幸;你爷爷也好得很,就是被卢疯子气着了。”
“跟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置气的。”秦永英直摇头,“有什么账,跟卢家算呗。他们也是村里的老姓大户,还能穷得赔不起不成。”
“卢疯子疯没疯还说不准呢。”秦兴灵叹气,“独耳是他故意引来的!”
“怎么回事?”秦永英意外。
“他杀了独耳的小崽子,在东大窑烤了吃,完了还把皮毛拿回家了。独耳是循着味道一路找来的。”秦兴家恨恨,“他要是留在东大窑等着杀独耳,村里人都要赞他一声‘有勇有谋’;可他这么做,显然是不把我们这些邻居的命当回事了!”
“不错,正是这样。这事,我们秦家,旁边焦家、王家、金家,都不可能咽下去。”秦兴灵冷然接过话题,“他卢疯子当年一口气没了三个儿子,其中三儿子被独耳叼走,这事的确叫人伤心,让人可怜。
“可是,再伤心再可怜,他儿子的命是命,我们这十多户人家几十个孩子的命,就是野草一捧了?!
“所以,卢疯子要是真疯了,昨晚的事,账跟卢家算,疯子么,那就关起来!绝没有再由着他到处逛荡的事!——谁知道下回什么时候又惹事?谁能保证这次就是独一份儿?
“卢疯子要是没疯,账就跟他算!但卢家也别想轻轻松松摘出去——卢疯子折腾了这么多年,家里压根拿不出什么来,卢家得先垫给我们!”
秦永英听得连连点头:“没错,是这个道理。卢家认了哪一种?”
“卢家倒是想认第二种来着。”秦兴家嗤笑,“可卢疯子装疯卖傻,他们只能认了第一种。”
秦永英微微皱眉:“认定了他是疯子,我们家,是不是还得赔药钱?我隐约记得,他似乎被屋里的箭射中了?”
“不用。就他家里的小豹子皮,谁能说他不是早就打算好的?”秦兴灵轻轻勾起唇角,“而且,刚刚村里议事的时候,卢家居然抄了家伙过去。嘿,他们当村里的规矩是摆设呢,还是当村长、当我们是死的?”
“人关起来了?”秦永英追问。
“关起来了。”秦兴家无奈,“不过,照这么下去,没几个月,还会放出来。”
“怎么说?”
“疯病好了呗。”秦兴灵回忆道,“他最初两三年,是真疯了,有一回还从东大窑门口摔了下去,若不是积雪天地上软和,加上是白天,大伙儿瞧见了,没摔死也冻死了。
“后面十多年,我留心瞧着,他也就十天半月发一次病,大多是在月中的时候;余下时间,不是逛去村外林子里,偷偷练力气,就是呆坐着琢磨报仇。
“这种事,旁人不容易看出来,是因为交道打得少。可我早年跟他搭档过几回,这就熟,就看得出来;青山眼利,住得近,早晚进出之间,常常跟他打个照面,也瞧出点苗头了。”
“焦青山伯伯?”
“对。”
“那怎么不说?”
秦兴灵长叹气:“我跟他说了几次,劝他好好把后头这两个儿子养大,他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这事,毕竟是他们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是神医,没真凭实据,怎么跟他媳妇、跟他儿子去说?”
“我明白了,是这个道理。”秦永英点头,“怪不得大姑姑你教我们在林子里练箭时,换过好几个地方,还都碰上卢疯子了——大姑姑你是想让他看看长安,叫他瞧在儿子的份上,顾着家里吧?”
“可惜,好心当了驴肝肺!”秦兴家冷哼。
秦永英沉吟了一瞬,摇头:“恐怕不止。他还仗着大姑姑你、仗着柱山伯肯看顾长安呢。”
“我也这么觉着。”秦兴灵无奈一笑,“不过,村里的孩子,总是要教的,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倒是。”秦永英很喜欢大姑姑这份想得开,“只是——等放出来了,我们要怎么办?”
“就算放出来了,他也不能上这里了。要是敢来,我们四家的箭,可不长眼!其它十六层,只怕也不会乐意多这么一个疯子邻居。”
“哦?到时候,他住哪里?要是没地方住,守冬的时候还得回来……那可不算好消息。”
“住关着他的地方呗。”
“说起来,他被关哪儿了?”
“扁嘴缝。”
扁嘴缝是西崖低处的一道天然石缝,与东大窑相连。两者中间,并没完全断开,只是人没法走过去。缝内空间远没有东大窑高,大部分地方,大人得弯腰才能通过。所以扁嘴缝并不存放东西,也不用来办酒议事,只做守夜瞭望台用。
“长安他们舍得?”
“秀丽?她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卢疯子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我们外人,最多也就担待一二,她最苦了。之前不知道,只以为自己命不好,加上两个孩子在跟前,怎么熬都还有个盼头;这回出了这种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男人不把她当人,她还要护着这男人不成?”
哀莫大于心死!
秦永英心有戚戚地点点头:“那长安呢?”
“他啊,他从小有爹等于没爹,如今有爹还不如没爹……他是秀丽一个人拉扯大的,不站在秀丽那一边,那才叫没良心。”
卢长安自然是有良心的,所以今晚议事时,卢长安是站在母亲何秀丽一边了。
秦兴灵说完,又一次叹气;秦永英设身处地想了一想,不禁跟着叹气。
“好了,别叹气了。”秦兴家不乐意看女儿这样,掀帘而出,“出来吃东西吧,再看看你的皮子。”
“我的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