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腔】
大家坐下了，程姐就一一介绍，坐在正对大门的是站长廖学军，鱼种站有两个人，就是会计程芳慧程姐和技术员陈华志，另外两人一名是派出所的民警李勇和渝都农村商业银行的工作人员张波，最后一人是隔壁沙厂的厂主田源。
田源头发上梳得极为平顺，白白胖胖，大腹便便，一看就像大老板的气质，派出所的民警李勇约莫三十来岁，留着短发。张波眼睛很小，身材稍微有些富态，头发梳得油滑，皮肤比白领女人还细腻，一看就是长期坐办公室的，声音却粗狂豪放，颇具喜剧效果。
对于刚来工作的黄小树二人，站长廖学军算是很给面子的请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水煮肉片、卤鸭子、香菇炖乌鸡、爆炒腰花等等，满满一大桌。
陈华志用牙齿轻松地咬开了几瓶啤酒，先给黄小树和冉雅满上，冉雅想推，说自己从未喝过酒，在众人的一番劝导下，第一杯怎么也得喝不是，黄小树自来熟的接过陈华志的酒瓶，给众人倒满。
廖学军吃了几块腰花，放下筷子，道：“大家一起举杯，欢迎两位大学生来鱼种站工作，以后大家就是同事和朋友，第一杯酒，大家干了。”
祖国这十年发展相当的大，农村与城镇之间的文化已经相当接轨，特别是酒局这一类，酒文化已经深入到当今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天气气温高，第一杯酒算是解渴，待满桌人都将杯中酒喝尽，廖学军又举起杯，道：“鱼种站人不多，就那么三个人，但五脏俱全，以后黄小树就跟着陈华志学技术，冉雅跟着程芳慧学会计，第二杯酒，我跟你两个碰一杯，好好干，祝两位两年任期一满，到市里调换个好工作。”
黄小树连忙把放在嘴边的卤鸭脖放在碗里，和冉雅举起酒杯略比廖学军低一厘米左右，，碰杯道：“以后还请廖站长多多关照。”
一厘米的尺度，看似无意，实则一看就是酒场老江湖的规矩，廖学军心头雪亮，不禁对黄小树另眼多看两分，传闻市里下派了一位身份诡秘的年轻人，有的说是都城来的太子爷，有的说是某个富豪砸钱出来的富二代，还有人说是某女高官包养的情人，脸貌不咋滴，床上功夫好得不得了，天花乱吹，什么说法都有，都当闲聊笑谈，但今日这顿饭局，廖学军可不是真接风这么简单，考验倒是本意。
这场饭，吃得其乐融融，大家都是饭局中的老手，气氛拿捏很熟稔，几杯酒下肚，黄小树也彻底放开了，以前在大学时期三天两头就往学校外面餐馆跟学生干部或者兄弟们喝酒，来者不拒，干净利索地一饮而尽。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如梁山好汉一般模样，如果是打架蒙生是圈子里公认的单挑王玉麒麟卢俊义，那黄小树就是酒桌上公认的喝酒版拼命三郎石秀，十五二十，乱劈柴各种划拳无所不会，用渝都话说，没虚过！
八瓶啤酒下肚，面不改色，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伙子硬是镇住了众人。冉雅一直是乖乖女的形象，但并不代表不通情达理，在黄小树暗里示意下，心领神会的以茶代酒，也一一敬了诸位一杯。
黄小树醒来之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抬头就看到天边的云彩，火红如画，似乎将窗户上的树叶都燃烧了起来。
回忆起今天下午的一幕幕，廖学军也是个人物，居然把镇上派出所，银行，沙厂的人都请了过来，而且看起来廖学军与这几个人的关系都十分的铁。
一个小小的鱼种站，这种作法和配置，放大到NC里，甚至是渝都市，就预示着如果自己将来要想堂堂正正的立足，政府、公安、商业、医疗、教育关系网一个都不能少，纵横四海，必得明白识小而知微的真谛。
黄小树摸了摸窗户上探进来的树叶，看见楼下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坐在一张藤椅上，嘴里哼着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戏曲，身旁跪坐着一条不起眼的土狗。
黄小树反正闲来无事，便站在窗口侧耳细听老人的唱词“正此时，人值残花蒲郡东，门掩重门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缠绵悱恻，流丽悠远！曲词婉转、行腔宛觉，闭眼的那一当儿，黄小树禁不住想到一步一缓走近自己生活中的程佳丽，姗姗来迟的缘分似隔千山万水，万般险阻，近不得，破不了那层纸，退的不得，舍不得那份情，轻怜痛惜之情竟难以言语形容。
只可惜黄小树对大江南北的戏曲是彻底的外行，读不出那“水磨调”里的韵味，看不明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那佝偻但不缺接地气的背影。
生活太绚丽，以至于生活中少了点耳根的清净，黄小树一时兴起有了学戏曲的冲动，便跑下楼去，问道：“大爷，你唱的是啥戏曲？”
老人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南曲柔美，北曲激昂，你说我唱的是啥曲？”
黄小树90年出生，说不清是搭上了80后的末班车还是赶在了90后的早班车，这个年代的孩子尽管在电脑手机单反等电子设备的狂轰乱炸下，大多数的孩子仍然是祖国式的风格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也许个别有家庭父母是爱好音乐的孩子，可能有机会接触音乐这方面的学识。
但对于普通家庭的孩子，十几年读书生涯就只有一个目标，考重点初中，考重点高中，考重点大学，哪有闲情雅致学什么戏曲。
就算老人点明了这是属于南方的戏曲，黄小树也不会猜到老人唱得是啥戏曲，他也不是那种喜好不懂装懂生怕别人瞧不起的人，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大爷，我对戏曲就是纯粹的外行，真不知道。”
老人把脚下趴着的土狗抱在怀里，独自闭上眼睛，不在搭理黄小树，仿佛入定了一般。
这时一道仿佛是鸭子在瞎叫的搞笑声音忽然响起，“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痴情说梦人消瘦，谁识清水淡滋味？”黄小树模仿着老人刚才的曲调，声色生疏的大胆唱了出来，一词曲罢，自我感觉还不错，得意的笑了笑。
老人那张刻板拒人千里之外的沧桑脸庞露出了一抹笑意，这种笑容就像傍晚的夕阳，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刺眼，轻声道：“好一句谁识清水淡滋味，这是哪位诗人写的词？”
黄小树一愣，没想到，老人不是因为他唱得‘好’，而是欣赏这句词才和自己说话，尴尬的笑了笑：“前两句是红楼梦里面的，后两句是自己高中的时候骗女孩眼泪胡乱瞎写的。”
老人坐在藤椅上，轻轻摇晃，眯起眼睛，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也只有你这种骗女孩子眼泪的人，才能写出这淡破世间七情六欲的词，你想学昆曲？”
“想。”黄小树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的赶紧答道。
“不能拿来骗女孩子。”
“不骗女孩子。”黄小树挺了挺胸，斩精截铁道。
“那你学来干什么？”
黄小树嘿嘿的猥琐笑道：“入洞房怎么也得讲点情趣吧，昆曲正好，够骚!”
这外表实诚的孩子，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也是雷死人的主，大爷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这面前看似大大咧咧实则低调圆转中透着一股劲儿的小伙子，那双看了七十多年沉浮的眼睛里透着笑意，像是在看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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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都人民医院，今晚对于值班的小美护士而言，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她此刻感觉自己身临其境的站在岛国的黑色电影里，膛目结舌的看着四辆黑色轿车停在医院大门口，齐刷刷走下来十多个全部黑色西装的男人，清一色戴着墨镜，整齐有序，肃杀无声。
小美第一个反应就是，该不会是来闹事的吧，仇杀？绑架？砸场？需不需要报警？提前报警，万一没发生什么事怎么办？出了事在报警是不是又晚了点？小美脑子里一团糟，完全没想到过自己会面临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到底该怎么办嘛。
“小妹妹，我劝你最好把电话放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取下眼镜后算不上是帅，却透着一股狠劲，带着一点纨绔子弟玩世不恭的嘴脸出现在面前，小美长得不高，仰着头注意到男人脖子上纹了一朵玫瑰，而枝干上缠绕着一条张着利牙的毒蛇。
手里紧紧的拿着手机，心里一慌，哐的一声，手机掉在桌子上，在空旷而安静到可以听见心跳的大厅里，显得特别刺耳。
打量小美的男人，嘴角轻轻上浮，重新把墨镜带上，轻声笑道：“别怕，哥哥可是大大的好人。”说完，还不忘向小美挥了挥手，带着一大帮西装男走近电梯里。
小美鼓起勇气偷偷看了一下电梯显示的楼层，17楼，她记得，两个月前有一个被挑断手脚筋的年轻人被送到了这里医治，听说手术很成功，病者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怎么了？”刚上完厕所的另一名值班护士小雅甩着手上的水疑惑的问道。
1703号病房。
玫瑰男推开了门，见到正躺着看电视的面瘫男，瞥了眼电视里的节目，洒然笑道：“焦二哥，啥时候学会看新闻了。”
焦轼把电视关了，面无表情的问道：“东西呢。”
玫瑰男似乎天生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你不会觉得他很幼稚，因为他始终散发着一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玫瑰男头一仰，笑道：“老常大方了一回，昨天卖了一把大家伙给我，其他的都是兄弟们用惯了的五四。”
“大家伙？”焦轼慢慢的抬腿下床，旁边一名黑色西装男两步上前打开手里的包装盒，拿出西装给焦轼换上。
玫瑰男做了一个提枪瞄准液晶电视阻击的动作，嘴里发出“哔欧”的声音，然后收回动作面带微笑道：“我试了一把，那感觉，爽。”
焦轼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弟，没来由多出了一种多少年没出现过的亲切感，破天荒地笑了笑“最近弟兄们都还好吧。”
“你来NC后，弟兄们在SH无聊得紧，色亏那小子天天往女人堆里拱，有天遇上警察扫黄，穿着一条裤衩，从七楼跳空调箱子才逃了回来，把我笑死。”玫瑰男抽出一包中华，递给焦轼一根，然后继续道：“陈家那位神秘莫测的大少被陆森赶出了魔都，最近小道消息说，来渝都了。”
“就是那穿着一双布鞋，被称为妖刀的狗哥？”焦轼捏了捏手腕，手已经能勉强活动了，重新恢复知觉后，让他特别的感受到了一种掌控的魅力。
玫瑰男点点头，笑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嘛，那狗哥有点道行。”
焦轼冷笑，带着一行人出了病房。
出电梯的时候，玫瑰男朝前台一惊一慌的小美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笑道：“妹妹，哥哥有杆大枪，等着你来玩哦。”
等着焦轼等人上车走远后，小雅咬牙切齿的抱怨道：“这种人就该全部抓进牢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