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和明月前几次丢失饰物的频率来算,这个偷儿差不多五、六天来一趟。刚好趁着这空档,白雉娴她们布置了一番。
这两日,大家都紧张起来,因为算算日子,那偷儿也该出现了。崔盈盈在院子里按着崔将军教的设置了个类似战场上绊马索加捕兽网的机关。早几天就细细将绊索埋在途中,上面放些碎土杂草落叶再盖住一些,经过几日,自然掉落的叶子再覆盖了一层,基本看不出什么破绽了。
最后考虑到,到底小孩子力气小,又叫了翠云来帮忙,但是没对她说要做什么。
这一日,大家都埋伏好了。翠云和崔盈盈躲在一颗主干比较粗壮的树后,手里拿着绊索的一头;和明远与白雉娴则矮身躲在靠着墙根,离陷阱远一些的灌木丛里;让和明月装着和平时一样的样子,出门,去二楼的休憩室温书。
等啊等,都快要打瞌睡了,却看见一个人影翻墙而入。白雉娴一激灵,想要掏出连弩来,和明远赶忙压住她,示意她不要过早暴露,这偷儿还没进入他们的埋伏圈。大家屏气凝神看着那偷儿弄开了和明月房间的后窗,翻了进去。
等到偷儿进去行窃,和明远才放开白雉娴。白雉娴架好了连弩,和明远小声对她说:“你若只是要抓活口,不必把箭矢装满,三箭连发,打在人身上不死也半残废了。”
白雉娴想了想,撤出了两支箭矢,同意道:“我虽恨他偷盗,但毕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抓了送官好好教训一顿也够了。若是被崔姐姐的网子兜住了,也不用我出手了。”
他们交谈了这几句,那偷儿却是干完了活,又翻窗而出,轻手轻脚地把窗户关上了。按照他们上次观察的路线准备跑了。
崔盈盈看着那偷儿越来越近,默默计算着他的步速,对着翠云吩咐:“他快来了。我喊一二三你就把绳索拉起……一、二,嗯?”发现身后的人没回应,崔盈盈回头一看,翠云不知为何满头大汗地发愣,不由急道:“你发什么呆?!”一把自己抢过绳索一拉,发动陷阱。
只是错过了最佳时机,那绊索只勾到偷儿的一只脚,崔盈盈小孩子的力气又不够,只绊得他跌了个跟头。那偷儿也机敏,顺势打了个滚儿,堪堪躲过了从落叶堆里弹起的网兜,没被罩住。
偷儿也已知道这府里埋伏了人要抓他,从地上急忙起身后,奔到围墙底下,几步就飞身上了一半的高度。
好俊的轻功!
可现在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白雉娴一下从灌木丛中跳将起来,抬手向上一箭,只听那偷儿闷哼一声,掉了下来。
白雉娴没想到崔盈盈的陷阱没奏效,一时变故,也只瞄准了个大概,不知道自己射中了那偷儿哪里,万一没伤到要害,她与和明远两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拦住他。所以也没理会自己身上还带着落叶草屑,依旧摆了个唬人的瞄准的架子,喝道:“别乱动!不然下一箭打的就是你的脑袋!”而其实弩箭里已经没有箭矢了,能不能唬住偷儿白雉娴心里也没底,万一人家破釜沉舟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她可不想在场的府里人任何一个受伤。
这时翠云却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一把护住那偷儿,悲声叫道:“公主饶命!”
白雉娴与和明远,还有追着翠云来的崔盈盈一时都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翠云连连磕头,道:“请公主饶过奴家的哥哥吧!”
……嘛,要不先给这个偷儿治疗下,再来好好拷问?
好在常太医已经被她借调到府里,白雉娴也比较信得过他,让崔盈盈去把他请来简单为那偷儿做了包扎。常太医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一句话也没多问,包扎完了就告辞了。因为现在这事比较麻烦,白雉娴暂时不决定带他们到大堂询问,那样势必要惊动府里的人了,索性打算在这儿问清楚再做决定。
崔盈盈在常太医包扎的那会,盯着那个偷儿看了许久,等常太医走了,出声道:“我对这张脸有印象。前段时间有个小工家里临时有事,需要回去几天,就让翠云又找了个人来顶替几天,就是你吧?”说完横了翠云一眼,“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存着着吃里爬外的心思。”
那偷儿听了这话,忍痛跪了起来,白雉娴那一箭只是射中他小腿,还是打在肌肉上,没伤到骨头,所以止血包扎了也就可以了,他向崔盈盈与拜了一拜:“崔小姐,这事全是我起的心思,舍妹并不知情。”
翠云只是红着眼睛,也不多做辩驳。
白雉娴看看她,说道:“不给我们介绍下你哥哥?难道要我们一直偷儿、小贼地叫么?”
翠云拿袖子抹抹眼角,哽咽道:“这是翠云的哥哥,叫做牧云。”
“暮色的暮?”白雉娴觉得这名字还怪好听的。
“不是,草民是牧牛牧马的‘牧’字。”牧云自己接过话说道。
“牧云?倒有些闲云野鹤的意趣,不像个偷儿的名字。”和明远文艺青年的毛病又来了。
“你兄妹俩的名字凑一起,倒真个是雅俗共赏了。”白雉娴冷了脸道,“不过,本宫今日不是为了跟你们讨论名字的意境才在这儿的。牧云,你三番两次到公主府偷盗,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翠云急急道:“是家中老父旧疾突发,为了寻医问诊,还有药钱……家里实在是什么都没有了,哥哥才会如此吧!”
“你哥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情么?”白雉娴看了她一眼。
“翠云确实不知我来府上……偷盗之事。”牧之跪得笔直,“只是知道家中的情况罢了,请公主明察。”
“公主府给得工钱太少么?”崔盈盈看着翠云。
“公主给的工钱已是相当丰厚,只是家父所需服用的药方里,有几味药着实名贵,请大夫的诊费也不便宜,我原先每月的工钱都有交给哥哥,家里本来不太好,才有了一点点起色,谁知家父病发,一下子那些不多的储蓄就见了底儿。上次安排哥哥进府做几天小工,也是为了解燃眉之急。”翠云伏在地上禀告道。
“你妹妹倒是一片好心,你倒好,起了偷盗的念头。”白雉娴转向牧云,“我就不明白,你难道不在外面找个活儿么?一个大老爷们还得问自己的妹妹伸手要钱?不能你出去工作,让翠云在家照顾父亲么?你又没断手断脚,不害臊么?”
牧云听了这话不由涨红了脸皮。
“不是这样的!”翠云急急道,“家父有癫狂之症,发起病来力大无穷,又神志不清,认不得我,我实在是没办法控制住。只有哥哥能压制住,等到父亲清醒点儿。父亲的病情又不稳定,不知何时会发作,所以哥哥并不能长时间在外工作。上回公主府里招人,我们本来想两个人都来的,只是家里的状况,哥哥实在走不开,就只好让我来了。”
“是这样么?”白雉娴看着牧云,不解道,“那你为何不一次多拿些值钱的东西,尽拿一些小物件,来这么多回也不嫌麻烦,来得多了被抓的风险不也大得多?”
牧云道:“草民只在实在拿不出钱请医问药时才来府上,原想找点短工做了,能把空档补上,就把之前当了府里的东西赎回来,还给明月小姐。只是最近实在找不到活计,这才……”
白雉娴不说话,只眼光在兄妹俩之间来回转悠。牧云、翠云兄妹俩被她看得提心吊胆,半晌白雉娴开口道:“你说你想把那些东西还回来的?”牧云直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白雉娴微微一笑:“既然你是要还的,那便不算偷,算借吧。”
兄妹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翠云结结巴巴地问:“公主……您、您这是……这是不怪罪哥哥……了么?”
白雉娴没回答,而是转而问牧云:“你说你最近还没找到事情做是么?”
牧云低下了头:“草民惭愧。”
白雉娴想了想说:“翠云你找个时间去账房支了银子,把明月的东西都赎回来。这银子当然不是白给的,要从你们两个的工钱里扣。”
“我们两个?!”牧云瞠目结舌。
“我寻思着花房日后还要寻个花匠来打理,不如这工作就派给你吧。”白雉娴说道。
“可是家父……”牧云为难道。
“你们父亲不发病时还是好的吧?”白雉娴问道。
兄妹俩点点头。
“那就把老人家也接来府里吧,给花房看门,本宫也算他一份工钱,如何?”白雉娴笑眯眯地说道,“本宫还可以把常太医也借用给他看病。”
牧云被这优厚的待遇惊得不知所措,思考了一下,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草民做?”
“除了花匠的工作,我还想让你做我们的武教头,如何?”白雉娴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我瞧你功夫不错,以后便教本宫几个一些防身的功夫,如何?”
牧云不解道:“可草民听说府上已经来了教习师傅。”
“所以,你只可以偷偷地教,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知道了么?”白雉娴想了想补充道,“我也可以给你把教习师傅的工钱也算上,这样你拿两份工钱,你干不干?”
“草民谢公主恩典!”牧云恭恭敬敬地对白雉娴行了一个礼。
“行啦,先别谢我。你头几个月可是一分工钱都拿不到,得先还了之前的帐,日后你们两个父亲的医药费用可还是得照付不误哦。”白雉娴掰着指头跟他们算账。
“牧云明白。”
“好了,过几天收拾收拾,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来府上报道吧。”白雉娴笑着说,“本宫想你这会儿也翻不了墙了,跟着翠云去后门吧,等到没人注意,就悄悄出府去吧。”
牧云、翠云再次谢了恩,退下了。
崔盈盈等他俩走了,不由说道:“公主你既然有心要帮他们,干嘛还要斤斤计较?咱们府里又不缺那几个银子。”
和明远笑着替白雉娴解释:“因为公主是想施恩,而不是施舍。”
“这有什么区别?”崔盈盈问道。
“当然不一样。”白雉娴道,“我看这兄妹两个行事倒也是有原则骨气的,若是白白送了银钱给他们,倒未必会从心底感激我。我让他们拿自己的劳力来交换条件,他们会更容易接受我的帮助,不可辱没他们的自尊心呀。”
崔盈盈偏头想了想,道:“我原以为人在困境中,只要有人肯给予帮助,必定是求之不得、感激涕零,却从没想过有时候帮助还要考虑受助者的心理,需要注意帮助的方法和形式呢。”
和明远笑道:“这也不难理解,书上不也说过‘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么,单方面给予太多的帮助,反而可能得不到感激,还会被怨恨呢。有的时候,助人也是有技巧的。”
“好了,这事算告一段落。”白雉娴说道,“明月还在等我们呢。得赶紧把这事情也告诉她一声儿。”
说完一手一个,牵着和明远与崔盈盈,往前院找和明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