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一番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立时勾起了郑云的记忆,原来她就是七年前那个与元瑟一起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女娃娃,当年元瑟为了护她还狠狠的挨了一鞭子,没想到七年后他们又见面了,不得不说缘分天定啊!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越来越标致了,我都不敢认了!”郑云爽朗一笑,继而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就七年了,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我却老喽!”
“您啊,依旧像当年一样神武,哪里显老!”王三娘笑着上前道,“否则我如何一眼就认出您了?”
郑云闻言哈哈大笑,道:“三娘比小时候更会说话了!”
王三娘大方一笑,又问道:“您莫非是郑瑞的父亲?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这么巧……”郑云话一出口,忽然回过味来,莫非郑瑞没有告诉王三娘自己的身份?他试探道:“你可还记得元瑟?”
王三娘闻言不复方才的欢喜,神情郁郁道:“我自然记得他!”
“后来他离开了,都没和我打声招呼,我怎么也找不到他,现如今也不知道他飘零何方,还记不记得我!”
听到这里,郑云已经清楚了,感情郑瑞这小子没和人家姑娘说清楚,他还是不要贸然道明的好,且让这些小儿女自己解释去。
“对了,郑瑞呢,他去哪儿了?忠叔怎么说他‘至今未归’?”王三娘收拾一番低落的情绪,问起了郑瑞的去向。
郑云听她问起脸色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王三娘,对一旁的卢氏道:“你且带宝儿去后院,省得扰了客人!”卢氏应声而去。郑云则带着王三娘进了正堂,却让忠叔带着铃铛去外间喝茶,王三娘没有异议,铃铛也就顺从的离开了。待王三娘落座,郑云开门见山道:“瑞儿昨夜出府至今未归,我怀疑他是出事了!”
王三娘感到很是惊讶,她知道郑云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她不解道:“他夜里出去做什么?又怎么会出事?”
“若是方便,瑞儿自会告诉你一切!”郑云道,“我现在是想告诉你,瑞儿昨夜很可能去了州府……我已经派人去探问了,且等等消息!”
王三娘因郑云的这番话感到讶异莫名,心中存了诸多的疑惑,见郑云一脸的焦急,想必不是与她玩笑,她心里也跟着焦急了起来。
两人在正堂中具是沉默,约莫一盏茶功夫,一个老家人从外面赶了回来。他一进正堂,见堂上有生人,立时收了声,见郑云点头,这才急急道:“郎君,大事不好,少郎君让官府的护卫抓起来了,据说被关进了大牢!”
郑云早有所料,神情凝重,但不见慌乱。而王三娘却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来,盯着那老家人,问道:“郑瑞真得被州府的护卫抓了?罪名是什么,为什么把他关进了大牢,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的?”
“老奴前往州府里打探消息,碰到了以前的老朋友,经他介绍认识了州府里的护卫。老奴塞了一些银裸子给他,他便将知道的都说了,据说昨夜少郎君在州府里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哦,对了,带人抓拿少郎君的是个姓徐的判司!”老家人如实道。
姓徐的判司?莫非是阿恕哥?想到这里,王三娘连忙转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的道:“我去州府看看!”
郑云告诉王三娘这些,是万不得已之下希望王三娘能借助她父亲的力量来帮忙救出郑瑞,却不是想让这姑娘贸贸然出头啊!他连忙出声阻拦道:“三娘,不可莽撞,这州府你又如何进得去!”
“伯父放心,我认识州府司法曹徐判司,他一定会帮我的,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吧!”王三娘解释了一句,便带上铃铛匆匆出门去了。
今日徐恕精神奕奕的起了个大早,将一身官服穿戴妥当,施施然的朝着洛州府廨的大牢走去。狱吏们见是他,纷纷行礼问好。伴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开锁声响,徐恕一路畅通无阻的步入了阴冷潮湿的牢狱中。郑瑞被单独关在一处,此时正盘膝坐在墙角,双眸微闭,似乎很是安然。
狱吏将牢门打开,然后恭敬的侍立一旁。徐恕进了牢房,居高临下的看着郑瑞道:“说说吧,为什么私闯州府?是受人指使还是另有图谋?”
郑瑞睁开双眸,亦看向徐恕道:“你这一来就给我按罪名,想效仿酷吏?”
徐恕闻言大怒,道:“你私闯州府被我当场拿下,州府众护卫都可作证,还能诬赖你不成!”
“我不想说,说了也没用!”郑瑞垂下双眸淡然道。
“你什么意思!”徐恕沉着脸道,“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是犯人,我有权审问你,而你必须作答!”
“好,我说!”郑瑞木然与徐恕对视,开口道,“我私闯州府是我的不对,但我既不是受人指使,也没有什么图谋!你现在回去就可以写判词了,私闯州府的罪名我认,要罚要关悉听尊便!”
听了这一通话,徐恕愣了愣,继而冷笑道:“写不写判词,定不定你的罪,这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别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我不吃这一套!你私闯州府总得是为了什么吧,说说原因!”
“无可奉告!”郑瑞吐了四个字,又闭上了眼睛,不声不响,仿佛入定一般。
郑瑞的态度无疑是对徐恕巨大的挑衅,他黑着脸,冷哼道:“激怒我对你没好处!我告诉你,你一天不说,我就关你一天,你如果想在这牢里呆一辈子,我乐见其成!”言罢,他拂袖而去,待其出门,却听郑瑞高呼一声道:“徐判司,帮忙给郑家道个平安,郑某感激不尽啊!”
徐恕怒极而笑道:“你可真敢提要求!除非你如实招供,否则休想!”
郑瑞目送着徐恕怒火冲冲的离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此时心中挣扎难决,不断问自己,这个孤傲的家伙可信么?他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徐恕步下生风回了司法曹的办公房内,方才在郑瑞那里的碰壁让他恼火,但一路走来,他渐渐冷静下来。其实对付郑瑞,他可以有很多方法,比如拿他的家人威胁,或者干脆对他大刑伺候。但是他不会这么做。他的父亲徐有功,早年间有“徐无杖”之声名,顾名思义其审案均是以“宽仁”为原则,轻易不动用刑讯,亦不随意判人笞杖之刑,多以仁义道德之思想来感化案犯使其改过自新或是以确凿无疑之证据使案犯心服口服的认罪。徐有功为少子取名恕字,便是希望他能以仁恕之心待人。徐恕深知父亲之所愿,故而他也努力的做到这一点,希望能像父亲一般,不动刑讯,以德服人。只是这郑瑞着实可恶,他所说所言无不是在挑衅于他,必须想办法好好治治这家伙不可!
坐在案前,徐恕重又拿起了这几日翻看的案卷,忽然想起昨夜郑瑞好像是拿着一个卷轴,然后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让他惊慌逃走。那个卷轴!对,找到那个卷轴可能就会知道郑瑞夜闯州府的真正目的!幸好他昨夜收拾书案时留了心,他顺利的取出了昨夜郑瑞翻看过的那卷案卷。
这案卷是七年前的案宗,是关于英国公徐敬业谋反逆案中所涉及的洛州地区其朋党余孽的,共分十卷,每一卷中都记录了相关谋逆者的信息,及各自具体的判目和判词。约略一数差不多有十来家涉及此案,牵连人数达上千人,不知其中会有多少无辜!徐恕摇头叹息,不过,这可是陛下钦定的铁案,若是当中真有无辜蒙冤,想要翻案却是难比登天。
徐恕细细翻着案卷,他抽出其中一卷,这一卷的纸张没甚特别,却比其他几卷的案宗要厚实一些。他感觉有些奇怪,看其内容,是关于一户姓元的人家涉嫌勾结并资助徐敬业谋反而后畏罪自杀的事件,最后的判决是元家族人流放千里。总体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其中所罗列的证据貌似也很充分。从内容上徐恕看不出什么,却总感觉这案卷有问题,他将案卷翻来覆去,始终不得其法。他靠在凭几上,思忖良久,重又拿起案卷仔细看了起来,怕自己漏看了什么关键内容。此时外边阳光正好,烈烈暖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一束光线正好打在案卷上,使得整个卷子通透了几分。
这是什么?!徐恕登时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凑近案卷,只见在阳光下,这案卷上的字竟然是前后重叠在一起的,这卷子果然有问题!
“徐判司,府廨外有人求见!”陆仨前来禀报,惊醒了尚处在意外状态中的徐恕。
“何人?”在解密过程中被人打扰,难免让人恼火,徐恕颇为不耐的问了一句。
陆仨恭敬回道:“是个女子,自称姓王。”
“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