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门边的广场上,被俘虏的一百多名黑龙会,地朝帮成员,排成数行,每行都有数名侩子手站立。而在广场之外,前来观礼的居民多达数千人,而且还在不停的增加中。
“看,这就是秦淮河上的两个大王八!”
“那是周掌柜?原来他也是邪教中人,怪不得长着一对势利眼!”
“哇!那是画舫上跳舞的歌姬,难道她也是邪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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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砍掉一百多颗脑袋,更别说后面还有一百多颗当朝官员的脑袋,这恐怕是这些年大明官方经办的最大案子了吧!当然,和朱元璋刚刚立国后所经办的几件参天大案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好奇的居民指着场中的犯人,说出了一个个名字,并且朝四周众人解释着此人平时的奸诈和十恶不赦,最后汇聚成一句颇为可惜的长叹:“秦淮河这下清净了。”
午时三刻已过去很久,也不见朱标的身影。毛骧在案件确实动了一点小心思,添加了几个原本无关的官员。时间拖得越长,他心中的担忧就越强烈。
“各位大人,吉时已过,要不我们锦衣卫,联合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各部门的长官,一同判决?”毛骧试探的问道。
“唐兄,你说这天子所赐的尚方宝剑真的厉害吗?”唐朔看到再坐官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缓缓的将桌面上的宝剑拿起,欲要抽出。
“唐朔兄弟,千万不要啊!”唐伯虎一个箭步窜到唐朔身边,按住唐朔的手背,道:“听说这天子之剑,是天下间最为嗜血的兵器,专门克制在朝官员,哪怕他是绝域期强者,也要饮恨当场。而且最为可怕的是:天子剑,剑出鞘,必见血。你若此刻拔出宝剑,想杀谁?”
“这个…………”唐朔转头,死死的盯着毛骧。
“剑出鞘,必见血啊!两位兄弟,莫要冲动!”毛骧看着唐朔手中的宝剑,如临大敌,脸色苍白,连连摆手道。
“这尚方宝剑,真的这么可怕?”唐朔看到毛骧的模样不像是在作假,反而引起了唐朔更多的兴趣:横竖只是一把剑而已,能有多大的能耐!
唐朔没有机会拔剑开宝剑,因为,太子来了。
朱标被打了八十棍,虽然是修行者,性命无忧,但屁股上的伤势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
在朱棣,朱权的搀扶下,朱标面目苍白,环顾四周后喊道:“奉圣谕,贬吏部尚书韩山龙为平民,永不录用!”
“微臣……草民韩山龙,多谢太子救命之恩!”解开锁链的韩山龙,跪在朱标面前叩首道。
“起来吧!是我无用,只救了你一人,还望你能好好活着,权当为……他们而活!”朱标心情很差,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摆摆手,在两位兄弟的搀扶下,走到了案桌前,大声道:“今有黑龙会,地朝帮一百零三人等,因涉嫌杀人,通匪等罪状,经锦衣卫核实,圣上谕令,本太子验明正身,于未时一刻,行刑!”
说吧,从签令筒内拿起一根红色的签令牌,远远的扔出。
“哐啷!”令箭落地,侩子手开始行刑。
一百多名犯人,侩子手只有二十多位,注定了无法同时砍头。
身穿血红色衣服,露出两个结实臂膀的侩子手,一人在肩膀上耷拉着一条毛巾,而在每个犯人前,盛放着满满一碗烈酒。
“噗!”侩子手喝完烈酒,一口气喷在明亮的大刀之上,说道:“施主犯国法,天地不容,下了黄泉路,莫要找洒家!”
然后举刀,砍下,鲜血喷涌,人头落地。
砍完一个之后,侩子手活动了一下手臂,用毛巾重新擦拭大刀,走向下一个。
或许是特别对待,作为两个帮会的主要成员,薛辰旭,闵嘉良,俞敏,闵嘉树,索超等人,都被安排在最后。
听着大刀入体,血液四溅,人头滚动的声音,即使他们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之辈,也不免心生一阵恐慌。
“薛会长,想不到你我相斗多年,到都来,还要结伴共赴黄泉,哈哈,真是可笑!”闵嘉良转头望着薛辰旭,大笑着道。
“是啊!谁能想得到,你闵帮主不惜全帮会成员的性命,听从那解缙的谗言,与我黑龙会斗个两败俱伤,到头来只便宜了朱家恶贼!”薛辰旭面带悲伤的道。
“你个莽夫,死到临头了还要跟我犟嘴,我承认自己很傻,被那些惯使阴谋的家伙摆了一道,但你也好不到那去。隐藏了半辈子的邪教探子,最终还是被人家当成的弃子,当时那贼婆娘是完全有能力救你出去的,哈哈。”闵嘉良放肆的嘲笑。
提到了内心的伤疤,薛辰旭保持了沉默。
确实如闵嘉良所说,当时石彩荷完全有能力救走黑龙会的残余成员,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果断的留下他。
他为了日月神教的利益,隐藏在京师多年,可谓是忠心耿耿,替神教打探出了很多大明帝国的秘闻。石彩荷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光明的未来,为神教立下战功的他,坚信自己一定会被委与重任。
但谁能想到,最终,他的神教抛弃了他!
“你隐藏的很深,就连我都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看来你对那个日月神教很忠诚。但这又能怎么样呢?你的忠心以及多年的隐忍,换来的是什么?不过是京师上空的几缕黑色的烟尘,又或者是当朝帝王内心中的丝丝怒气。但从中你得到了什么?你那个只能在黑暗中祈祷的信仰,回报了什么?”闵嘉良尽情的嘲笑,忽然眼前一暗,看到了一个体型庞大的侩子手。
“在生命的终点,我闵嘉良,还是赢了你薛辰旭一回!”闵嘉良带着淡淡的笑容,然后被砍下了头颅。
不过那笑容没有随着生机的消散而消失,一直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
“是你赢了,彻底的赢了。”薛辰旭盯着闵嘉良的头颅上的笑容,淡淡的说道,然后留下了两行热泪,道:“我现在明白了,我所坚持的信仰是错的,但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既然我的整个人生都是错误的,那干脆点,就这样一直错下去吧!”
然后,薛辰旭抬头,看着天空中炙热的太阳,流着眼泪,大声嘶喊道:“日月神教,一统天下;黑龙盘踞,雄霸秦淮。”
相同的口号,声音虽然很大,但却少了一份坚持和狂热,让两句短话显得有些软绵绵,不像昨日那般凌厉,那般铿锵有力!
高大的黑影堵住了薛辰旭眼中的太阳,然后他感知到脖子一凉,天旋地转,当他重新落地时,看到了闵嘉良那颗带着笑容的头颅。
薛辰旭自己也笑了,死死的盯着闵嘉良的头颅,渐渐的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曾经雄霸秦淮河的两位巨头,相继死去。黑龙会,地朝帮,在今日画下了一个硕大的圆圈,就如同薛辰旭脖子上那道碗口大小的红色疤痕,很圆,也很血腥。
沸腾的血液从那道疤痕激射而出,像是一个失修多年的破水管,不规则的洒出一股股红色液体,涂鸦在干净的地面上,画了一副谁都看不懂的红色油画。
血液流淌,薛辰旭,闵嘉良二人的鲜血在地面上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颇为壮观的血色小水滩。
太阳暴晒,微风轻拂。
这一滩集合二人血液的水滩慢慢的变色,从鲜红之色慢慢加深至黑红,像是张面饼一般,深深的烙在地面上。
血腥味大起!
有不少居民忍受不了这浓浓的血腥味,扶着胸口不断的呕吐。而年纪不大的少年,被一只粗大的手掌遮蔽住了眼球,但那副少儿不宜的画面,已经刻在这少年的脑海中。
和四周弱不禁风的居民们相比,体格强悍的侩子手却是干劲十足,用毛巾擦拭着刀口上的鲜血,扭动着酸软的臂膀,然后木然的走向下一个。
杀人合法,而且用人头可以换银子。侩子手这一份职业,注定是很吃香的。
当黑龙会,地朝帮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历史后,毛骧一挥手,立刻就有数百名羽林卫兵士走上前,收拢尸体,打扫台面。
“带上来!”
一百多名当朝官员,前一刻还站在帝国奉天殿前,这一刻却要成为刀下亡魂。
“我朱标无能!”朱标在两个兄弟的搀扶下,走下了台面,踏过血色的地面,走到了断头台的最前端,流着泪水道:“众位是大明的基石,但造化了人,成为了如今的刀下之冤魂,是我这个太子无能,不能救你们出水火。”
“太子无须自责,成王败寇,自从我们出世为官那一天起,早在心里有了准备。”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文臣,抬起头,看着太子,然后摆出一副高兴的模样,道:“官场如战场,能全身而退者十中无一。在我们戴上乌纱的哪一天起,早就将自家的性命和大明仅仅的联系在一起。”
这文臣忽然眼神一亮,盯着朱标道:“在我谢某临死之前,看到了仁慈且不畏强权的太子,也看到了大明未来的明君。我等,甚幸!”
“我等,甚幸!”其余的官员,大声嘶喊道。
“来人,赐酒!让各位忠烈豪爽而来,豪爽……而去!”朱标淡淡的一挥手,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断头台,不停的抽搐着。
酒是陈酿,芳香四溢。
饮酒,甩碗,然后便听到聚集了百人的狂笑声。
声音很大,又很孤傲。
朱标依稀能听到,在自己身后,有一百多颗鲜活的心脏在努力的跳动着,集合百人之力,这跳动声汇聚成了一面参天的大鼓,一锤锤敲打在朱标的心田。
“咕咚!”“咕咚!”…………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个微弱的声音消失。朱标只能闻见扑鼻的血腥味,但却听不到心脏跳动之声。
朱标强忍住没有回头,将自己的脑袋仰的很高,用力的睁大了眼球,死死的盯着天空中那一颗炙热的太阳,让热泪大湿眼眶。
可能是看的时间过长,当朱标的眼神中布满金黄色后,忽然大喊一声:
“我恨你!”
然后,朱标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