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之是个自由的人。即便他的情已经有了归宿,他的心仍在自由地飞。
谢灵之又是一个重义之人,对朋友总是宽容甚至纵容的。所以任卜天佑如何胡闹,谢灵之总是心疼多一些。他或许现在还未猜透卜天佑想要如何,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看风景的心情。
荡山脚下,谢赵二人正缓缓向前行着。越是接近荡山,谢灵之越是生出一种种心旷神怡的情感。或许是他即将面对的,是江湖上所认为的邪门歪道。而谢灵之,从不自诩什么正义,荡山之气恰好合了他的胃口。
海风微凉,却远没有京城的冷风凉。迎着这样的风立在荡山脚下,望着面前不过千尺的山峰。身旁时不时流窜有穿着稀奇古怪,长相更是五花八门之人,谢灵之难得地朗声笑出来。赵子骞行在其一步后,见之,亦上扬了嘴角。
“你喜欢此处。”赵子骞不咸不淡地问。
“如此风景秀丽之地自然喜欢。”谢灵之坦荡荡答。
谢灵之话音刚落,身后一阵劲风夹带着一股浓浓的菜叶腐烂的味道袭来。赵子骞好看的眉头立马皱起,眼疾手快地将谢灵之一推,二人顿时相去数丈。两人堪堪分离,便有一白影从二人之间撞过。“砰”的一声,撞上三丈开外的大树,跌了个大大的跟头。二人对望一眼正要上前细看,那白影却“腾”地直起身。二人尚未看得真切,那人却已至二人面前。
“诶,年轻人,病得不轻吧?”那白影背对赵子骞,弯腰驮背,整个儿只差贴在谢灵之的胸前,随手朝这荡山一指道,“这破地方有什么好,你也喜欢。来,伸手,让老夫替你瞧瞧!”说完,伸出一张老树皮的手便要抓人。
谢灵之好笑地抽了折扇,将那只看似枯瘦却又有力的手一挡,笑道:“谢某若还想再多活些日子,可不能受你的好意。”
那白影伸出的手一顿,阴惨惨地笑起来,那笑倒真如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一般。白影一面笑一面收手转身,见赵子骞虽立在原处未动,手中却似握了东西一般蓄势待发,好奇问:“这小子是你朋友?”
赵子骞没有回答。
白影却了然一般,再问:“既是朋友,老夫出手你怎的不救?”
赵子骞淡淡看了那白影一眼,松口气道:“他不需要我出手。”
那白影一听,皱巴的脸便全纠结在一处,好似有一张人皮面具在上头。说是白影,其实不过是一个白眉白须花白头发的老头。只因其佝偻着背,教人在看其面相时颇为费劲,便只作了白影。
“白化灰,你都老大不小了,还在这**人家小伙子,你害不害臊。”
三人正僵持之时,忽从三人后方传来一阵震震有声的“咚咚”声。谢赵二人侧首一瞧,只见不远处,一灰白头发的老爷子,一身灰白道服,柱着一头龙拐杖,如老佛爷般慈祥地笑着,一步一步,稳稳地朝几人走来。
谢灵之一见此,还未及展颜一笑,便听得那白头老人一跺脚,破口大骂:“呸!也不知前几日是谁强了人家小青年,闹得人家要死要活!罢罢罢,与你说话都嫌脏了我的名声!”说完,掉头就走。
灰白头发的老爷子一听,脸上当即便挂不住,胀得通红道:“你站住!”
白头老人不理,灰白老爷子一时气急,拽了拐杖便扔。赵子骞自然未料到江湖中人竟用这种小孩儿的打架手段,惊得呆立原地。谢灵之却是早有耳闻,俯身笑得直不起腰来。
龙头拐杖掷得很是费力,却不过飞了几丈远便“砰”地一声,砸地不起。这拐杖一落地,那灰白头发的老爷子也就势也往地上一坐,不走了。
谢赵二人尚不知灰白老爷子唱的是哪出,而走在前头的白头老人却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见灰白老爷子一副赖皮的模样,随即啐了一口,又骂道:“老眼昏花,连拐杖也拿不稳!老夫这张脸都教你给丢尽了!”一面骂一面竟又回转身,往灰白老爷子那去了。
赵子骞看着愣神之际,谢灵之却走上前拉了他。赵子骞看向谢灵之,只见他向自己一笑,又使了个眼色。赵子骞会意,二人继续往山上前行,将二老头落在了后头。
“子骞不想知道那二人是何人物?”
离得远些,谢灵之实在忍不住,伏了赵子骞的肩便笑瘫在人的怀里。赵子骞身子忽的一震,眉眼都柔下来——他已记不起,上次谢灵之笑得如此,是什么时候了。
笑了半刻钟,谢灵之方才停下,再起身时,眼角都挂着泪。赵子骞见了,哭笑不得。从怀中掏了手帕要替谢灵之擦了,谢灵之却自己接过,一面擦一面与赵子骞说话。
赵子骞收了手帕,好好地塞回怀中,对谢灵之的问题,不咸不淡地应了句:“不想。”
“为何?”谢灵之略有诧异。
赵子骞顿了顿,望着谢灵之,淡淡道:“在赵某眼里。除了你,都是别人。”
“嗤。”谢灵之忍不住笑,“理当如此。”